“我是林戈特。”希塔里安打量他,“你是谁?”
“泽佩·布伦肯。萨斯贝的继承人,他本人忙于事务,要我来赴约。”
什么事务都比和十几岁女孩见面重要,是不是?“我希望你父亲能亲自前来。”
青年面带歉意的微笑,仿佛为哄不好孩子而苦恼。“他实在脱不开身。你的任何意愿我都能代为传达,小姐。我们进去吧。”没等希塔里安回应,他转身替她打开门。“喝茶还是果汁?”坐在沙发上,他又开口问。
“热水就好,谢谢。”
青年将她脱下来的斗篷挂在衣架最低的一层,并吩咐仆人为灯笼添油。等热水端到桌前,随行而来的还有小松饼和奶油布丁,以及新鲜诱人的糖霜水果拼盘。不论水果还是奶油,都是如今城里难得一见的美食。“请用吧,这些都很可口。”
“谢谢,但很快就是晚餐时间。”
“愿意与我共进晚餐吗,林戈特小姐?我认识一个能把素食做出牛肉和天鹅肉味道的厨子,他的神秘技艺能够以假乱真。等雨停后我们就可以出发。”
“我很荣幸。”这时候总不好拒绝。“侦测站预计是在六点半停雨。”
“你订了侦测站的报纸,小姐?”泽佩皱眉。
“我曾在那里工作,是点火前的事了。”
泽佩终于正视她,“你是说,你已经通过了火种试炼?”见到希塔里安点头,他震惊地眨眼。“噢,你真勇敢,林戈特小姐,勇敢而美丽。”
小主,
但接着他开始谈起在郊外的狩猎经历。关于竞技、追踪、猎获以及种种意义不明但似乎颇具荣誉感的事物,泽佩极尽可能地展示出来。希塔里安根本不关心这些,而她几次提起守夜人和封城禁令,却都被他一笑了之。
绅士的举动,轻蔑的态度。希塔里安已经司空见惯。说到底,若非不死者领主的任命,她在这些人眼里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
“封城会令林间动物迅速繁衍。”泽佩头头是道地说,“最糟的情况,树林会大面积死亡,因为某种动物数量的无节制增长。自拜恩建立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布伦肯家族都扮演着……”
“……工匠协会领头人的角色。”希塔里安打断,“萨斯贝·布伦肯先生,人称‘漆人’,他和古老的布伦肯家族坐拥拜恩三分之一的财富,管理着全城的木匠、漆工、铁匠、金匠等诸多行业的从业人员。多么不容易!我敢说他一定是昼夜操劳、尽心竭力了。”
泽佩收起笑容。“你懂得真多,林戈特小姐,实在是让我意外。知识会让女人有十足魅力,如今我算见识了。”
你的见识和门外的积水一样浅,这我们都一清二楚。“封城是必要措施,否则神秘支点会源源不断地派来夜莺,刺探结社的情报。”希塔里安说,“我们必须承认它存在的必要性,先生,即便这么干确实造成了诸多不便。眼下局势复杂,世道艰辛,有些困难是需要我们共同克服的。”
“比如没法狩猎?”
“当然不。我们仍能狩猎,但不是为了收获,而是为报复。在神秘领域,七支点将战争称之为猎魔运动,把结社视作猎物。你有成为猎人的信心,泽佩先生,这很好,希望你能保持。”
青年皱眉:“我曾报名参军,却被你们守夜人拒绝。我父亲……”
“……有比送自己的继承人上战场更快捷安全的支援手段。抱歉,布伦肯大人。”布伦肯家的无知少爷。“我想来和你父亲讨论有关城防费用的问题,他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呢?”希塔里安问。
“你来说教我,呃?”泽佩难以置信地反问,“我能代表布伦肯家族,而你只是外地人。”
好歹你有一句实话。不,是半句。希塔里安心想。“我全无此意,大人。”
“你最好没有。”青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很快有布伦肯家的仆人收走一口没动的点心,它们的归宿大约是垃圾桶。希塔里安趁乱留下了一杯果汁,来滋润自己干燥的口腔。首次被人摔门而去时,我还会心中忐忑,如今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遭遇了。
“漆人”一毛不拔,还派泽佩来浪费她的时间,但想到要将情况如实汇报给黑骑士,希塔里安还是有些难过。她向来觉得领主大人是在一个人应付秩序联军的攻势,还要拖上这些除玩乐外连拜恩都不愿踏出一步的血统高贵的低能儿们。
而他本人的想法,希塔里安无从得知。
莉亚娜女士希望我和她一起走,希塔里安心想,也许她非常明智。她原以为自己能帮上忙,出于某种自欺欺人和自我满足欲望——就像泽佩志愿参军时的想法——说服自己留在拜恩。我们从本质上毫无分别,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其实束手无策。她听过太多歌谣,传颂胜利的荣耀和败者的无畏,她的灵魂似乎在某种高尚事业中升华,正燃烧自我走向伟大的牺牲。
事实证明,这些不过是错觉。她连跪下来祈求权贵施舍的机会都没有,即便他们很愿意用高级点心来招待她。
希塔里安听天由命地等在原地。黑骑士出现的时间不定,她完全没预期。近来守夜人的注意力放在城外,塞尔苏斯一边锻炼士兵,一边带人巡视。他含湖提起结社在修补某样东西,却说不清楚细节,事实上,他一星期才回城里一次,每次都带来一身寒意。希塔里安见到他们的机会越来越少,她本人也逐渐忙碌起来。
想到这些,原地等待令她心生不安。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哪怕是准备点心茶水也好过呆着。虽然她从未见领主大人用餐。说到底,死人用不着喝水,他们与活人不同……
在最害怕的夜晚,她考虑过再次逃亡。不是从拜恩到加瓦什,而是另一种难以启齿的行程。她怀疑大多数人都悄悄思考退路,且从不与人交流,但他们会在行动中表现出来:囤积食物、马车和硬币,探听局势、道路和守夜人巡逻路线。他们彼此间以眼神试探,谈论没营养的话题,为领主的决策患得患失。似乎在询问要不要逃?什么时候逃?往哪儿逃?希塔里安不知道他们得出了怎样的答桉。
奥格勒瑟尔人没能全部逃到拜恩。据侦测站的消息,少数人四散离开,往帷幔山脉深处去,一些撤离早的人拖家带口进入加瓦什,被守夜人安置在特殊的神秘之地。剩下的人,他们要么在攻城战中送命,要么通过矩梯来到拜恩。后者不算多,一方面因为黑骑士禁止城内的矩梯放行,以免加重拜恩的负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方面,奥格勒瑟尔毁灭后,下一个就轮到拜恩。
人们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避而远之,谁也不能指责他们。希塔里安已是正式的结社成员,连她也会诞生逃亡的念头,别说其他人。以布伦肯家族为代表的拜恩人准备将王都迁到加瓦什,免得举族覆灭,血脉不存。“漆人”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才不许泽佩参军。后者本人八成对此毫无概念……
“你没事干?”黑骑士冷澹地问。他如幽魂一般现身,轮廓倒映在窗户上。
希塔里安勐然回头,心脏狂跳。“领主大人。”她深吸口气,“萨斯贝·布伦肯没来,代替他的是泽佩·布伦肯。我……我们不欢而散。”
“他说什么了?”听完希塔里安的回应,黑骑士无动于衷。“他不是来和你谈生意的,林戈特,他是来和可能成为未婚妻的女人约会。”
希塔里安吃了一惊:“我?”
“你是守夜人成员,我的直属,而布伦肯家族在结社中毫无分量。封城之前,他们自视甚高,如今却发现守夜人真的有独自封锁城市的能耐……这就是他们的一次尝试。”
“可……大人,布伦肯是拜恩的贵族。我不明白……”
亡灵骑士很不耐烦:“贵族和领主不同。王都在贵族维持下运转,不能完全交到某个领主手中。你用不着明白。难道你想嫁给他?”
“不,大人。”希塔里安忙不迭地拒绝。她对泽佩·布伦肯是半点好感都无。
“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