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传销(7.9k)

“三天。”欲星移定下期限,“只要三天,无法伸及苗疆,地门计划——”

说着,他伸手拿起桌上翻倒的茶杯,缺舟只道他要将之扶稳放好,岂料欲星移五指一松,任由青瓷坠落。

“终止。”

玉碎瓦全,激起茶水飞溅,欲星移笃定道:“这不是威胁,而是定局。”

“我会期待。”挑衅入耳,缺舟一帆渡态度平和依旧。

“你不担心?”欲星移蹙眉,超然态度总是令人头疼。

“如果现在的苗疆能找出反对地门里面的依据,不也很好?”缺舟一帆渡说,“如果他们有更好的救赎方式,有更好的选择,地门欣然受之。”真切话语不似作伪,确由心发,“也许,还会反过来协助他们。谁也不能肯定,地门理念一定是正确。”

“道,不证不明。”寥寥数语,欲星移已能隐隐把握佛者暧昧立场。

“然也!”此言大善,指稍天人转过一圈,缺舟一帆渡颔首赞同,“所以,我正不断找寻可能的错误。”

“既是如此,地门又要对外抵御,甚至擒下俏如来、苗王以及锦烟霞,岂非多此一举?”欲星移又问。

“他们无法说服我们。”缺舟一帆渡目露惋惜。

“是啊,那就对了。”欲星移老神在在道。

“你在暗示,”缺舟一帆渡皱了皱眉,“苗疆将为反抗而反抗,是吗?”

眸光微垂,望向杯中,清澈无波的水面倒映两地风景。

荒郊野店,酒旗风招,一副柏木桌凳座头上,皇甫霜刃按了主位,御兵韬对席,下首侍立着的是小尉长穷千秋。

“按王上交代,铁军卫内所有墨者悉为带入中原抗御佛劫,现如今已成地门战力。”一时间沦作光杆司令的御兵韬感觉被君臣孤立了,“吾需要一个理由。”

虽说这般安排乃王上交代,然而御兵韬心知,背后真正出谋划策的只会是眼前之人。

皇甫霜刃答得云山雾绕,据典引经。

“武王尝问太公曰:‘练士之道奈何?’盖聚卒成众者,依其性而适其能,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谓之冒刃;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谓之陷阵……”

“这是……”谈吐历历如数家珍,诱起小尉长脑中记忆,“六韬?”

能得铁骕求衣看重提拔,穷千秋自有过人之处,但更关键者,乃在身处下游者力求上进。

在同僚为杂书轶闻迷乱心智时,穷千秋已在内卷赛道上渐沉渐深。

武祖所撰,号为兵家权谋之始的《六韬》,穷千秋自是读过,虽然不求甚解,但对个中练士之法还是有些印象的。

将军中士卒分为冒刃之士、陷陈之士、勇锐之士、勇力之士、寇兵之士、死斗之士、敢死之士、励钝之士、必死之士、幸用之士、待命之士……

平日里针对性的训练,战时可应对不同的战场情况。

“此军之服习,不可不察也。”

口若悬河终至尾声,接过收尾工作的御兵韬此刻已有所悟。

“想必军师也发现了,想借蛊术异能操纵大军令行禁止不难,但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本能,服从上峰命令。”

简言之,磕嗨了的脑子不能适应太过复杂的行为。

“即使是被誉为兵神的前军长复生,也未必能指挥若定。”若想要挥师布阵,只怕力有未逮。

“传闻巫教有一蛊法能可操尸,受蛊者智能如常。”思及爱徒潜伏还珠楼期间带回的情报,御兵韬语带试探。

“以讹传讹而已,”皇甫霜刃摆了摆手道。

翳流确实有此手段,皇甫霜刃也确然于此间复现了此法,但受限成本缘故,只用在少数高手身上,寻常苗兵自然无此价值。

“维持身体死而不腐乃至维持生命机能,皇甫自认尚可做到,然智识方面已超乎单纯医术范畴,却是力有未逮,所幸生逢其时……”皇甫霜刃话意未尽。

“无我梵音。”闻弦歌而知雅意,御兵韬心中有数。

‘借由佛国重塑人性的手段培养一批忠心拥趸么?’铁骕求衣想道,‘但届时新铁军卫效忠的对象也是地门,而非苗疆,除非……’

“除非苗王与大智慧是同一人。”皇甫霜刃微微一笑,“好教军师知晓,此战当中,前任大智慧寄体念荼罗不幸战死。”

猜猜看谁会被大智慧挑做下一幅肉体容器呢?

这算什么,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吗?

甩了甩脑袋清走杂思的御兵韬正想说些什么,旋即便闻皇甫霜刃语出游说——

“以礼投之,届时或许墨之一国仍得保全,军师以为如何?”

唯一的问题在于,御兵韬是否能跨过心中这道坎。

属于墨之一国的王,一定得是“苍越孤鸣”吗?

这问题就好比问封鳞非冕共缔海境大梦的合作者一定得是北冥封宇一样。

答案毋庸置疑。

稍加沉默,选择性忽略了眼前人近乎大逆的言辞,并不作答的御兵韬转而发问寻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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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至今,消灭忘今焉的目的已经达成,但那只是为报道域之仇,现在吾倒好奇,真正的汝究竟想要什么?”

信任的前提是坦诚。

铁骕求衣相信荻花题叶绝不会放任苍越孤鸣治下的苗疆不理,所以还珠楼主的身份就显得格外可疑,但又确然找不到直接证据确定两人关系。

而皇甫霜刃就这样承认了下来,承认荻花题叶从未离开苗疆。

突来一问引发谈趣,还珠楼主双眉微挑,难得兴味道:“吾想要什么呢?天下无敌,至尊霸业,举世无双,皆非吾所愿。”

“汝心非是霸主之心,自对这些理念无所求。”御兵韬评价说。

“如果说,吾只是厌恶当今的人世,你相信吗?”皇甫霜刃问

“虽说厌倦,汝却汲汲营营。必有其目的。”御兵韬道。

瞥了镜头一眼,皇甫霜刃陈情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荀孟有道,人之初生有善有恶,必须教化,但这些都是从人已降生而讲道。事实上,人类是齐聚各界的灵魂来转世降生,灵魂不停在人界轮回无法超脱,因为本性充满恶毒,贪欲,私利,自傲、不满等等因子凝结成人类。”

同样瞅了眼小尉长,御兵韬恪尽捧哏本分。

“人之本性,如之奈何。”

“是啊,”皇甫霜刃叹息,“而佛一心想度化、想拯救,但寻根究底,不过让人类在惊惧无助时利用,在享乐堕落时遗忘,这样的佛啊,真是获得可悲又愚蠢。”

“听起来,汝欲改变的目标是佛非人。”御兵韬总结说。

“人界是必须的存在,让罪恶的灵魂有其赎罪之处。”皇甫霜刃道,“而数千年来,佛天天高唱着渡化,高喊着拯救,而成事者却无几人,更成为逃避现实之人的避难所,这样的佛界,已经成为愚民收容之地,清心寡欲,断除情欲,对人类是不可能的结果。既然做不到,又万分消极,不如消灭再造。”

御兵韬:“汝要成为新佛界的创造者?”

“墨之一国下的佛界,”努力不去触动九算雷达的皇甫霜刃强调一句,“这比单纯的争夺霸业更有意义不是吗?”

要知道祭司心善,见不得流离失所,所以他要做的是建设而非争霸。

“祭司台上虚悬已久,迷茫的信徒总是缺少引领。”总不能白领工资吧。

尽管苍越孤鸣并不建议一直养着自家祭司,但荻花题叶显然不安于如此。

“人类对信仰有其坚持,但人心可悲在他们是奴性与惰性的综合体,不论治世、乱世,他们总管自己的生活,谁能给予稳定,谁就是主人,只要一统,就能消灭所有的宗教,重新再造一个人民的新教派,将教义深入民间。”

而地门手段显然是满足这个先决条件的。

“紧接着,在言论与思想的影响下,就会制立统一化,”眼光长远的御兵韬恍惚能看见对方描述的未来,但头脑依旧理智,“佛家成立已久,会如此轻易地被洗脑吗?”

皇甫霜刃不答,只是将眼光投向一旁垂手恭立的穷千秋身上,御兵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传销画饼至今,小尉长表现出的态度一直很淡定。

饶是听出两大首脑计划放任头家失陷地门时,他也没有表现出太过震惊的表情。

喜怒不形于色,更难得的是连心率都控制在一个相当稳定的节奏。

这种人要么是极端的城府深沉,要么是单纯的提线木偶。

而根据御兵韬的判断来说,小尉长显然不属于前者,因此反常的表现就显得格外启人疑窦。

于是皇甫霜刃问了一个问题:“小尉长,你有信仰吗?”

无水汪洋,眼看着漆黑一片的穹顶天幕映在杯心,缺舟一帆渡暗暗叹了口气:‘暴露了吗?’他本来还期待能听到更多干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