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让郭仲元很满意。
郭宁所部的将校,绝大部分都是长期驻扎在北疆的戍边军人。有的甚至几代人在边疆从军,目睹了大蒙古国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崛起。军队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虽然他们大都屈沉下僚,但在指挥作战方面,中都城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女真人将门,是远远不如他们的。
而李霆、郭仲元等人,则与这些戍边的军人不同。他们本来各有各的身份职业,都在最近几年,朝廷与蒙古厮杀不利之后,陆续被签军到北疆。然后,便骤然面对着当代最强的军事集团,死得血流遍野。
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人,在军事才能上或有高低之分,但共同的特点是够狠。
李霆对自己够狠,他身先士卒的风格一点都不下于郭宁。
而郭仲元,则是对将士们够狠。
许多熟悉郭仲元的人,当他是宽厚的兄长,可靠的伙伴,郭仲元自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这样的人。当日中都厮杀时,蒲鲜班底诱引将士们为己赴死,郭仲元一眼就看中了其中蹊跷。因为郭仲元在战场上,也是同样的风格。
在他看来,胜利总是拿人命堆砌出来的,日常里对将士们再怎么厚待,再怎么掏心掏肺地关怀,最终到了战场上,只要死亡能带来胜利,就得毫不犹豫地让将士们去死。
这草菅人命的世道,有什么可留恋的?不知道多少士卒在昏庸无能的主将带领下死去,死得憋屈,死得毫无意义。既如此,还不如死得有价值些!
当郭仲元担任什将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如今他担任郭宁麾下亲军都将,依然这么想。
现在他的部下,大半是新降的俘虏,小半是最近从军的丁壮,他们组成的军队,很难在骤然应对重压的局面下保持不乱。而郭仲元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提前把压力给出去。
如果将士们习惯了自家主将动辄杀人的刀,那敌军的凶恶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战场上,人有短长,气有盛衰,谁也不敢说常胜不败。但任何时候,一人投命,足惧千夫,何况五千人敢死呢?
郭仲元冷静地看着前方。
他看到敌人快速逼近,看到己方弓弩手连续放箭,看到敌军的弓弩手在奔跑中还射,看到己方的弓弩手迅速被压制,不得不依托车辆后退。
他看到敌军铺开正面,分做无数小队,穿过了车阵,毫不迟疑地突入枪矛手的队列;看到枪矛手们一阵大乱,某处带队的蒲辇支撑不住,有些惊惶,结果刚转身退后半步,就被后头驰来的军法官一刀斩首,而那军法官随即持刀入列,接替指挥。
他看到敌军如野兽般高喊厮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他看到枪矛手的队列愈来愈松散,后头的小方阵一个个填补入队列。
其中一个小方阵里的军官,乃是郭宁的旧识,野狐岭的溃兵,一个名叫张驰的辽东人。当日郭宁在馈军河集众,张驰便是最早到来的一批,资历非常深。
素日里郭仲元待他甚是客气,并不单纯视之为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