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当然已经被打扫过了,但总有残余的血腥气,或者未曾收拾的破碎肢体。天空中一群群的鸦鸟被这气味吸引过来了,呱呱叫着,盘旋不去。而地下则有野狗颠颠地跑着,试图从一些浅坑里攫出浅埋的尸体,大快朵颐。
有巡逻的骑兵经过,呼喝着挥鞭乱打,把野狗们赶开。
但骑兵一走,野狗又聚集起来,就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继续挖掘,然后咬着一条腐烂的胳臂或者半条腿,与同伴们吠叫争抢。
这情形看得张荣脸色铁青。
自古以来,汉儿讲究的都是入土为安。眼下这情形,却未免太过凶残了,那定海军节度使有那么多的人力,却不肯照顾下死者吗?这可就有点……唉……
他握了握拳,转身就走。
因为不愿穿过人多的采石区,张荣选了另一个方向的道路,往南面走。
才走了几步,正撞见下方一队人迤逦上来。队列里好几人手中拿着簿册版籍,像是随时要应答记录的样子。
队列最前头,有个身着半新不旧灰色戎服的高大青年。他一边走着,一边举手指点示意,嘴里说些什么。
大约是提到了什么错处,后边几人全都哄笑。有人像是说了什么,嘲笑那青年,于是那青年拍了拍额头,连连苦笑。
张荣一眼就分辨得出,那青年肩膀宽阔,双手虎口满是厚厚的老茧,是练习刀剑和弓箭时磨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人年纪虽轻,却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卒。
再看后头队列里的人,哪怕玩笑时,也面带尊重神色。看来这青年虽没什么架子,地位却不低,起码是个中层军官,而且是有过斩将夺旗的经历,勇名卓著的那种。
张荣心里不快,一时间不想与人交谈,便大步从那青年身边经过。
而青年也注意到了张荣,看到了他的神色和沉重脚步。
“那个脸上带疤的!”青年叫道:“莫要多想!那片地里埋着的,都是蒙古人的尸体,我们实在顾不过来了,才暂且搁着。咱们自家将士,早就好好收殓了!”
说着,青年转向后头同伴:“这几日里来海仓镇的,人人都见不得战场情形,要我们一再解释……还是得调人来,再清理一遍!”
同伴们都道:“那就得用上济南来的人丁,我们这里,委实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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