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定海军骨干的北疆老卒们,人人剽悍,凶戾之气十足,堪称骄兵悍将。尤其是大战之后数日,将士热血未褪,彼此讨论的时候说些胡话,做些军务上的猜测,本来甚是寻常。
张阡的兄长张郊,当过安州军辖,是汪世显的旧友,和郭宁有过一面之交。而在据守营垒的战斗中,张阡本人率部屡次打退蒙古军的猛攻。直到部下死伤殆尽,也死战不退,最后因为流血过多而晕厥在乱尸堆里。
战斗胜利后将士们打扫战场,才发现他有口活气,没死透。
这样的事迹,就算在同样身具战功的同袍里,也是较为壮烈的一个。郭节度还专门夸赞过他,故而人人都知道张阡前途不差,他讲话便也甚少顾忌。
但汪世显发怒,张阡顿时怂了。
汪世显性子本来有些软,当时馈军河营地转移的时候,他拿捏不住那么多军民,还需要吕家小娘子出面给他撑腰。此事一直被将士们传为笑柄。
可海仓镇一战下来,汪世显用六百多名士卒,拢着寻常百姓,顶住了蒙古军几个千户的猛攻;拿自家军民数百上千的伤亡,换了蒙古军许多条人命……这可真是厉害!
将士们敬佩他的坚韧指挥,畏惧他眼里没有人命的狠劲,谁敢在汪世显面前拿大?唯有几个中层军官痛惜将士,还敢藉着战役复盘的机会嚷嚷几句,这下子不也被老汪放平了么?
张阡干笑两声:“指挥使,我没有托辞,今天是真的腰疼!今天还没胃口!精神也很差!这会儿就要睡了!”
他待要再多解释两句,汪世显板着脸转身就走。
整片营地瞬间安静,有几名士卒悄无声息地挪开身形,让自己距离张阡远些。
“咳咳……你们这算什么!大家是一起在商议,难道全是我一个人错了?”
张阡叫苦连天。
没过多久,两名甲士铿锵而来:“谁是张阡?”
按照定海军的规矩,除非是在战时,否则对将士的惩处到军棍、禁闭以上层级的,都掌握在军法官手里。兼任军法官的,是郭宁的亲卫首领赵决,负责执法的也是专门挑选出来的人手。
不过,就算赵决也不会去驳汪世显的面子。汪世显作为最资深的领兵重将,要收拾一个小小什长,真不费什么事儿。
“是我。”张阡长叹一声:“我这就跟两位走,还请留点情面,不要绑啦!”
定海军执法极严,郭宁看似与将士们言笑不禁,真有谁干犯军法,斩首示众从不犹豫。既然执法甲士出面,那没什么好争辩的。
好在军法条例甚是清晰明白,隔三差五还对士卒们宣讲,倒没有不教而诛的事。张阡估计着,汪世显不至于为了缺席复盘的事大怒,多半自己真说准了军府的某项大政,吃几天禁闭也是理所当然。
三天禁闭转眼就过。
狭小的禁闭室里,张阡摸黑打了套拳,伸伸腿,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