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听沿途都听保护的士卒言道,在莱州便有田地,有粮食,这会儿历经艰苦终于到了城门口,却又被拦住了,难免有些焦躁。
数千人嗡嗡地躁动了一阵,待到后头兵卒们赶上来,才又畏怯地止住了言语。而城门里头又奔出来一个青袍司吏,带了批吏员来;又摆开桌椅,加快核对清点的速度。
乌古论荣祖注意到,几乎每个吏员都运笔如飞,处置文书非常熟练。看他们的相貌气度,应当都是出于富贵人家,否则断不至于有这样的才能。而核对过身份的百姓,又立即在其他吏员指挥下排成队列,一队队地往城外预设的营地去。
这种忙而不乱的情形,令乌古论荣祖微微颔首。他眼看着每个人都脚步匆匆,但神色平静,固然忙碌,但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手上事情,各个环节的衔接都井然有序。
乌古论荣祖从明昌年间进士入仕,历官补尚书省令史,除都转运司都勾判官,转弘文校理,升中都总管府判官,察廉除震武军节度副使、彰德府司马,累迁户部员外郎,是久历官场的老手了。
二十余年宦海周旋,他见多了胥吏萎靡不振,怠慢敷衍。偶尔有几个稍有才能的,家中多半都是地方大豪人物,他们的吏员身份,是拿来盘踞地方作威作福的,谁真的会奉承政务?有那样的家底,就不可能殷勤地做这等琐事!
这郭宁究竟有什么本事,找出了这样的一群吏员来?
不不,不止眼前这些。
百姓们从海仓镇来,而吏员们手头拿着完整的簿册核对,说明在海仓镇上,或者这队军民行进路上,已经有人做初步统计了。
这郭宁到莱州才多久?这就羽翼丰满了?
听说那定海军的节度判官移剌楚材,乃是前代的尚书右丞移剌履之子。莫非这是移剌履的家学?
又或者……听说那郭宁乃是当朝头号权臣、左丞相都元帅兼平章政事广阳郡王徒单镒的头号打手。这样的人转任地方,明摆着是要建功立业,而徒单镒对他的支持,十分得力?
边上另有个伴当,跟随乌古论荣祖多年,颇能明白他的心意,当下轻咳了一声。
“怎么讲?”
“吏员里头,有些是原本莱州的小吏,还有些,乃是地方豪杰的子弟,再有一些……老爷请看,那几人持笔的姿势僵硬,书写也慢些,应当是从平民里抽调出来的识字之人。另外,老爷,你看到那个青袍的司吏么?”
“这人分派事务,甚是精干,当不是寻常人物。”
“老爷目光如炬。这人,老爷没见过,但名字一定是听过的。”
“他是谁人?”
伴当压低嗓音,有些神秘地道:“莱州张汝辑。”
乌古论荣祖猛吃了一惊:“便是杀了徐汝贤的那个?”
杨安儿在山东各地势力雄横,到处都有盟友,乌古论荣祖在宁海州为官,便如坐在炭火盆上一般,故而多遣人手竭力打探,以求及时应变。
徐汝贤是在莱州跺跺脚天摇地动的强人,而张汝辑作为徐汝贤的左膀右臂,参予诸多谋划,颇有名声。乌古论荣祖早就听说过。
后来徐汝贤的势力遭郭宁兴兵横扫,张汝辑心狠手辣,立即献上故主的首级以求脱罪,这事儿在宁海州,也掀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