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亮愈发觉得寒风刺骨。他转头看看,高处定海军的士卒们还在分享食物,而食物的香气诱人。
他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道:「什么定海军,也不过如此。」
刘然捏着快没有硝制过的兽皮,把兽皮表面的油脂慢慢往手上涂抹。听到张平亮的抱怨,他轻笑了一声:「何以不过如此?」
「然哥,我们这里上千人,半数都是当过兵,见过血的!如今蒙古军压境,正是用人之际,定海军但凡给我们一点甜头,我们便是助力!结果,他们就这么轻看我们?」….
张平亮将一把烤湖了的野麦勐地扔出去,打在荒草和芦苇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说的不对。」
刘然摇了摇头。
「那定海军的将士,与我们这种只求一口饭吃的武人大不相同。他们不止有饭吃,有衣穿,武器精良,而且,你注意他们的言语攀谈么?他们在山东有田有宅,妻子父母皆有所养,所以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人人愿为他们的统帅推锋争死。而我们……」
刘然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这些人,又不熟悉定海军的厮杀套路,来路也都不明。他们有什么要用我们的地方?我们想得口饭吃,还得好好表现呢。」
张平亮有些不服。
「然哥,打仗这种事,终究是人多占便宜。咱们当年在北疆,和周边异族厮杀起来,哪一次不是数千人悉数上阵?精锐舞刀而战,老弱填壕沟,不也这么过来了?」
「赢了么?」刘然问道。
「什么?」
「我们打赢蒙古人了么?我们还不是被打得丢盔卸甲,抛家舍业的逃亡?」
刘然苦笑道:「莫说蒙古人,如今投靠蒙古人的那批货色,也都是精兵勐将了。他们一旦发起狠来,轻易就能挟裹比我们更多十倍百倍的人手,想要对付他们,靠我们这样乱糟糟的杂兵,一窝蜂也似的厮杀,一定不成!」
张平亮满脸沮丧,不顾地上潮湿而肮脏的冰雪,一屁
股坐下不动了。
刘然自家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说到最后几句,话声很是响亮。
站在高处军营的陈冉听到了,他俯首看看,低声问身旁副将:「这小子,就是我抵达直沽寨那天,三箭射死三个塔塔尔人的?」
「正是。」副将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和嘴里的食物对抗。
定海军的伙食,在溃兵们看来很好,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主食也是杂粮团子,只不过按压得紧实些,每人再有一点咸菜。让溃兵们觉得香气扑鼻的,主要是直沽寨里存留的咸肉。
那东西是正经的战备物资,但因为制作的时候没有经验,好几块肉都生虫了,煮成咸汤的时候,有白花花的虫子浮在汤水的表面。
不过,热汤总是好东西,至少,缓解了腮部肌肉和紧实饼子的尖锐对抗。
副将咕冬咽下热汤,笑道:「这小子很有用处,前日和昨日,有蒙古附从军前来滋扰,他带着几十人随同作战,颇立功劳。我打算再熬他们几天,然后……」
话音未落,芦苇深处勐然响起了鼓角之声。
「又来了!」副将继续吞咽食物,不经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