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方兴高采烈围杀落单蒙古人的步卒们将从猎人变成猎物,而在战场上往来冲突的定海军骑兵对上数倍的敌人,自然也就无法腾挪了。
能够看出这一点,倪一的眼光很不差,至少抵得过一个寻常中尉或者钤辖。让郭宁高兴的是,定海军中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军官,只在己方向前冲锋的这一股,看出局势及及可危的军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但目前为止,没有人动摇,没有人犹豫,所有人都在努力厮杀。他们敢死,敢战,敢于不顾一切地向前,因为他们相信郭宁的指挥必定有道理,所有人跟着军旗所向,一定能赢。
就在郭宁身边,许多蒙古人已经从爆炸的冲击中摆脱出来,开始呼喝着聚集小队,向身边的定海军将士砍杀。他们的马上身手个个杰出,战术也娴熟异常,彼此的骑战配合也更好。
箭失在空中飞过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的兵器捅在铠甲上的金属摩擦声变得密集起来了。郭宁勒马的时候,有两三百名骑兵聚集到他的军旗之下,成了战场上显眼的目标。
蒙古人一时没聚集到足够规模,好些人又见着郭宁仿佛煞星,故而不敢上来冲撞。混乱的战场上,绕着骑兵们出现了一片空旷。也有蒙古人隔着很远连连放箭,箭失划着弧线落下来,落在将士们的身上或者马匹的身上,引起人的闷哼或者马的嘶鸣。
几支箭失从郭宁的脑门上方掠过,在他身后的军旗上嘶啦啦划开了口子。倪一恼怒地咒骂了几声,壮胆又问:“宣使,咱们怎么办?”
郭宁正眺望战场南面,他摆了摆手,示意倪一稍等。
战场本身非常开阔,这是最适合骑兵纵横驰骋之地。但郭宁已经身在战场的南部边缘,再过去一里多或者两三里,就是三角淀了。这个大塘泊,是早年南朝宋人在河北动用人力,把原有湖泊河道打通、扩张的结果。
与郭宁熟悉的五官淀、边吴淀一样,枯水期和丰水期的水域面积相差甚大,所以水面核心区以外有大量沼泽和淤泥滩,也遍布芦苇、灌木。
此时大批蒙古骑兵正从三角淀里不断出来,横截在郭宁前方。他们的队伍比通常的骑兵作战状态要紧凑些,三五十人一群,密密匝匝地阻断了郭宁的视线。那些蒙古人口中发出怪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仿佛蓄积着声势,随时将会冲杀过来,将所有敌人全都碾碎。
倪一和将士们顾忌的就是这支骑兵。当然,还有骑兵更后方渐渐靠拢的白纛,那是成吉思汗令人恐惧的象征,是他本人逐渐逼近的标志。
不过,这支骑兵的动作慢了一点。
方才铁火砲爆炸的瞬间,他们就该出动。早一点出动,就能将郭宁所部早一点围裹住,先头那两个千人队的死伤或许会少些。可郭宁冲杀了一刻之久,两个千人队死伤泰半了,他们还没有动静。
直到现在,才开始分布轻骑从两翼涌来,摆出奔射的架势。
非要纠结的话,敌人的行动就算慢了一点,于战局未必有决定性的影响。但这不是蒙古人正常的套路,更不是怯薛军的水平。怯薛军的将领绝没有无能之辈,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一定有他们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郭宁要等待的机会。
郭宁是最基层的士卒出身,他对战场的认知,他能把握的东西,都比寻常将校所见更加细微。
偏偏是这种从来不在高官贵胃眼里的细微之处,在特定的环境下足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
“我能打赢!”
郭宁咧嘴笑了笑,对自己说。
他对倪一道:“蒙古人为了避免被我们发现踪迹,潜伏的时候藏匿唯恐不深。这会儿我们一口气勐冲到此,蒙古军后继兵力从泥沼里出来的速度,便显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