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的四王子沉稳了很多,也聪明了很多,他甚至还学会了汉话,与郭宁交谈,无须通译。而且,他非常诚恳地,确确实实把定海军当做了地位等同的对手。
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自大安三年以来,蒙古军在和金国的战斗中取得了太多次胜利。如果把每一处城池易手,乃至每一次数百步骑规模的野战厮杀都算上,两方的战斗至少也有三百次以上,在其中,蒙古人能赢去二百九十场。
太过密集的胜利,使得蒙古人面对金国的任何人,都自觉占据心理优势,不把对方看在眼里。这种心理优势已经根深蒂固,甚至成吉思汗这样的统帅都会因此而在面对郭宁的时候,做出错误的选择,以为可以一击致命。
但拖雷真的很聪明。
他在方才的会谈中十分客气,甚至有些谦卑,一点也不为曾经的胜利所囿,也不避讳己方的失败。
这样的人,这样的态度,让郭宁十分警惕。因为比凶残的狼群更可怕的,只有既凶残又狡诈的狼群。如果郭宁有足够的兵力,足够的后勤支撑,他宁愿立刻起兵,一口气杀尽草原深处,来个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可惜郭宁没有,定海军的扩张确实已经到极限了。散居草原的蒙古部落也根本没有都城或者物资集散的中心区域,值得定海军去攻打。
蒙古人当然不可能在一次野战中压倒定海军,可是定海军如果贸然深入草原,在蒙古军永无休止的滋扰和围猎之下,结果一定会是惨痛的失败。
对此,郭宁很清楚。按照拖雷的说法,成吉思汗也很清楚。
眼下的两家,彼此都奈何不得,彼此都急需充实或者恢复自身的力量,以求下一次战争的胜利。在下一次战争到来之前,双方的任何冲突都没有实际意义,徒然拖慢各自前进的脚步。
所以,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就成了必然。
这约定无需落于文字,也无需质押,因为郭宁和成吉思汗都不会受文字或质押的限制。
这约定也不止代表了短暂的和平,更代表着更惨烈、更可怕的决战迟早会到来。
郭宁继续眺望,直到暮色笼罩四野。缙山城周边的田亩和湿地渐渐看不清楚,远处的疏林和草甸都在风中起伏不定。更远处,连绵远山沉默矗立,阻挡了通向万里草原的步伐。
“到今年年底,你们要把控制区域推回到野狐岭,蒙古各部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你们要做好应变准备,不得懈怠。境内各处的建设,都给我十足加紧。”
众将齐声道:“是!”
郭宁拨马回头。他走了两步,才注意到大批汉儿奴隶已经跪伏了很久。
“让他们都起来。这么多人动不动就屈膝跪倒,我看着不舒服!”
众将连忙四散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