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贤弟不晓得,前日里开封战况传回临安,宣缯又带来了周国公的口信。本来这是好事,孰料这个消息当晚就泄露了出去,次日就遍传各处。”
好嘛,原来关键在于机密泄露。
李云自家晓得这个消息,还是昨日里得到火急传讯。负责传来讯息的,是一名久随郭宁,资历比李云还深的老卒;传讯载体则是专用的蜡丸,藏在伪装成烹饪调料的陶罐里。李云看过了蜡丸里封着的绢帛,立刻将之焚烧。
远离本国的三五名细作,办事犹能谨慎。堂堂大宋的丞相府,反而什么消息都隐藏不住,简直是个笑话。
李云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指摘,以免再度刺激史宽之:“泄露了又如何?这消息对大宋来说,不是好事么?”
史宽之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好事是好事,也激发了朝野许多人的心气。所以昨日里,便有大批太学生伏阙上书,人人激奋。他们都说,既然周、宋两家将为兄弟,就该平分大金的疆域,所以,他们连续两日鼓动朝野舆论,催逼朝廷发兵北上,收复故土。”
听了这话,李云满脸茫然:“平分疆域?兄长,这不是疯话么?贵国有多大的力量,就敢谈什么平分疆域?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燥气攻心了吧?兄长,这些人怕是有病,得治啊!”
史宽之嘿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过去数年里,因为大金遭到蒙古军的猛烈袭击,南北通使一度中断,所以大宋内部对金国实力的判断,一直在不断变化。比如枢密院的程珌、秘书监的乔行简等人,认为金国虽受北方黑鞑重创,但实力尚存;又有一批士大夫包括名儒真德秀在内,都认为金国覆灭已在旦夕,正是用武之时。
两边的争论很是激烈,史弥远作为权相,虽然掌握了最终的决策权,却也不敢妄动。为了打探清楚北方局面,才有了丁焴等使金贺长春节一行。
结果丁焴回来,又带来了第三个意见,那就是女真、蒙古都不足为惧,新崛起的定海军才是大患。
此前丞相府里筹谋,倒真是想过藉着金国内部两家动兵厮杀的机会,扩充大宋疆土的念头。所以才调动了赵方所部北上,意图牵动战局,为己方攫取最大的利益。却不曾想,赵方在开封稍稍动摇,就遭定海军以铁骑横压,当场死了数百人,不敢再动。
后来赵方还专门写了书信,委托宣缯带回。在书信里,他用了极大篇幅渲染定海军强悍异常,详详细细讲述了他看到的各方面治军的手段,最终反复强调,己方万不可再生事端,否则徒然招惹前所未有的强敌,自寻死路。
赵方的地位在丁焴之上,他是知兵的名臣,在兵事上的说服力,更超过丁焴十倍不止。如果说丞相府里最初的计划犹如燥气攻心,他这一封书信回来便如一桶冰水浇头,让相关众人瑟瑟发抖,不得不冷静下来。
怎奈他们冷静了,朝野间不明真相之人却冷静不下来。
说起来也是阴错阳差。此前史弥远与北人达成默契,共同去攻袭大金,这背后,自然关联到丞相府的政治经济利益,也关联到一些不能为外人言说的隐密。
但两家既然联手,总得有些拿得上台面的理由。于是史党众人在过去一个月里,用足了力气鼓吹,将整桩事包装成了另外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