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宽之咬了咬牙,道:“那李云是周国公的使节,咱们动不得。可那贾涉,明摆着与定海军勾结,欺瞒朝廷,咱们就将之放过了?”
史弥远轻笑两声:“不放过的话,你说该怎么办?”
“孩儿这段时间仔细想过,近来朝野多有指摘咱们的,说咱们在和北方争夺利益时不够强硬,怀疑咱们出卖大宋的利益。”
史宽之觑了觑父亲的神情,继续道:“其实这些蠢人哪里懂得国家大政?他们所看见的,无非是眼前的一点。那,咱们何妨就拿这个贾涉开刀,抖一抖威风?这人与定海军关系很深,咱们拿下他,找个由头严加惩治,正好在朝野大肆渲染一番咱们强硬手段!堵一堵他们的嘴!”
明摆着,史宽之这口气咽不下去,不能发在李云身上,就得去找贾涉的晦气。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史弥远笑了笑,低声道:“贾涉终究只是个幸进之人,拿下无妨。但我听说,淮东各军州的文武,多一半都收了他的钱财贿赂,会替他通风报信。你想谋划他,却也不易。”
“咳咳……”
史宽之咳了两声,史弥远忽然就眼神一凝:“伱做了什么?”
史宽之深深俯首,禀报道:“父亲,我已经让真州那边的忠义军统制杨友去想办法了。杨友是北人,他和他的部下在淮南绝无人脉,必不致消息泄露。不过,这种事情总绕不过江淮制置使李珏和淮东经略安抚使应纯之,若蒙父亲应允,我想请人递个话过去……”
听了这番话,史弥远脸色微变。
他让史宽之去筹建新军不假,却不曾想到,长子对这支新军的掌控力度如此之强,竟然能驱使他们去设局捉杀朝廷命官。他这半辈子拼搏官场,权利欲超乎常人,实在不能容忍自家阵营里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自家长子也不行。
想是这么想,他很快掩饰神情,轻笑了两声:“这倒也无妨,你让宣缯去传话吧。不过,我有个想法,你转告宣缯。”
“父亲但请吩咐。”
“咱们这一趟,说到底,是被定海军牵着鼻子走了。得到唐邓两州,也没什么可喜的,反而扰动临安,应付得手忙脚乱。到现在,真正入手的好处,只有南北贸易的钱财。你当知道,大宋的朝堂上,多少人嘴上说的好听,仿佛天然就愿遵从我这个右丞相,其实他们翘首期盼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好处,立刻反咬一口……所以那些钱财对咱们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父亲说的是。”
“所以,你打算怎么去对付贾涉,我不干涉,但有一条,你和宣缯都记住,那就是海陆两端的贸易不能断!该我们的钱财好处不能少!应由我们掌控的商路不能乱!”
“父亲放心!”史宽之再度深深作揖。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见史弥远恹恹欲睡,才小步退出卧室。
这时他心中满是兴奋之情,觉得父亲听从了他的建议,愿意给他掌握的力量以施展的机会,这无疑表明,父亲对他的信重。
调动杨友去往扬州行事,说是为了泄愤也好,说是为了伸张他自己的权势也好,只要办成了,就一定是好事情。想到这里,他的脚步都情不自禁地变得轻快起来。
谁知刚下台阶,正撞上廊道侧面走过来一个人。“砰”地一声,两人俱都踉跄。再看这人,原来是宣缯。
宣缯和史宽之亲善,倒不必客套。他向史宽之点了点头,便直冲进房。
史宽之想到自家要让宣缯去传话,便停下脚步,在廊道里等着。
宣赠进了卧房,回头便关好房门,走到榻旁:“相爷,淮东出了事!”
史弥远一惊:“什么事?”
“江淮制置使李珏从扬州发来急报,说真州的忠义军统制杨友造反,率军攻打扬州。淮东经略安抚使应纯之与杨友里应外合,意图夺城。幸而江淮制置副使贾涉临危不乱,召楚州忠义军平乱。经一日苦战,阵斩杨友,并斩乱兵数百人。应纯之怙恶不悛,在战场上高呼酣战,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终于引起义愤,遭乱刀杀死。”
这一通都是什么屁话……
史弥远接过文书看了两眼,简直气到发昏章第十一。
杨友的忠义军兵力有限,钱粮也仰赖朝廷,他们闹饷或有可能,发什么颠了去造反?
应纯之是嘉泰三年的进士,从兵部侍郎任上出镇淮东,杨友在他面前,连个蝼蚁都不算,他凭什么会看重杨友?
他的头衔里还有一个楚州知州呢,就算要和杨友里应外合,又何必非得特地跑到扬州去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