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可怕感觉很快就变得愈发猛烈。因为一名年轻的宿卫从队列前头催马狂奔而来,顶着满天烟尘找到了粘合重山:「今日是你当值,大汗叫你来。」
粘合重山吓得目愣口呆,他长大了嘴,全没注意到灰尘直扑进嗓子眼。直到快不能呼吸了,他才猛然呛咳着,偷偷去看那宿卫的表情,想知道成吉思汗今天心情怎么样。
宿卫们都知道,粘合重山是拖雷的亲信,曾经执掌大权的人物;
粘合重山又是个舍得下本钱的,所以宿卫们普遍都对他挺客气。
见他探寻的眼光,宿卫脸色沉重,摇了摇头。
粘合重山吓得腿都软了。他的脑子瞬间变成了空白,只记得那宿卫半搀扶、半强迫地扯着他,一直让他来到成吉思汗的本队。
在那里,他看到成吉思汗骑着高高的骏马,就像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而大汗身边的无数人,火儿赤﹑昔宝赤、札里赤、云都赤等等等等,各种职司的亲信全都面如土色地跪伏,仿佛在旷野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以大汗为中心的同心圆。
粘合重山满头大汗,俯身弯腰地穿过一排排跪伏之人,来到比较靠近大汗的内圈位置,噗通跪倒。
成吉思汗遍布血丝的两眼看了看粘合重山,抬手示意:「你记下来。」
粘合重山近乎疯狂地取出笔墨,把羊皮纸铺在地面。随即他听到成吉思汗用森冷的语气道:「我要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大汗要杀人,这是小事啊,何必这么郑重地宣布?大军西征以来,十万百万人都杀过了,精钢打造的刀锋都磨钝了,流淌的鲜血把皮靴都沤烂了。谁有这样特殊的地位,以至于大汗要杀他,引得这么多近侍惊恐?又何至于须得大汗把我叫来,做专门的记录?
粘合重山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吓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成冰块了,冰碴子刺得心脏都在发抖。
难道是四王子又得罪了大汗?
难道又有人在大汗面前进了谗言?
这些蒙古人都疯了吗,已经把四王子逼迫到了如此程度,还非要他死?粘合重山毫不怀疑这种权力斗争的残酷性,如果局势忽然恶化道四王子可能丧命,曾经拥戴他的所有人,包括粘合重山本人在内的好几万人,全都要死!
一瞬间,他害怕,惊恐,绝望,这些情绪甚至比当年被蒙古人俘虏的时候还要强烈,他吓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却又从绝望中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他猛然膝行几步,扑到成吉思汗脚下,抱住了大汗的小腿喊道:「使不得!」
就在他叫喊的时候,成吉思汗继续道:「我要杀了术赤!」
「啊?」
粘合重山满脸鼻涕和泪水,抬起眼看看成吉思汗,然后被成吉思汗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