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数十步,郭宁的视线扫过轮番施射的部下,转而微笑颔首:“晋卿来了。”
缓步走近射圃的耶律楚材捋了捋自己愈发茂盛的大胡子。
蒙古人的来势比预料更猛,己方原先的许多战前准备,包括粮秣物资的调集输送等等再怎么完善,也难免有再作调整的需求。这是耶律楚材的擅长。
就在这个上午,他已经方方面面地安排周到,又安闲地吃了午饭,然后列了个简单的条陈来向郭宁汇报。
外间不少官员的紧张情绪,被耶律楚材有条不紊的姿态消解了许多。
不过到了这里,却见郭宁气色如常地和将士们习射为戏,耶律楚材的紧张情绪也同样消解了许多。
他虽然绝少干系军旅,但也是跟着郭宁一同起于行伍的,眼光很好。再细看那些将士们的姿态,那种刻意摆出来的专注落在他眼里,演戏的成分太过明显,底下简直要化成实质的求战欲望根本掩饰不住。
这些将士毫无疑问,都是虎狼。
身为饱读诗书的儒生,耶律楚材在大周基业渐渐底定的时候,曾经郑重地建议,希望郭宁效法南朝宋国的事迹,压抑武人的力量以保政权长治久安。但郭宁不仅拒绝了,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提升武人的地位,在政治和经济两方面不断充实武人的力量。
对此耶律楚材是有一点不满的,尤其是某一事件之后。
那一段时间里,耶律楚材试图往武人团体里伸手分一杯羹,结果却不得不坐视数以万计的契丹人像是疯了一样突入高丽。虽说后来时来运转,他们成为了朝廷控制高丽的工具,却再也无法成为耶律楚材角逐于中枢的助力。
所以他面带赞叹地看过了将士们的表现,带着几分随意道:“看此刻将士们心情,倒是雀跃的很?”
“我觉得也是。”
郭宁哑然失笑:“因为最近两年没有大仗,侍卫亲军的将士们近几期该放出去担任军官的,大都延误。大家早就急了。现在北疆战火重燃,且不说战场上挣得的功勋,光是临潢府等地失陷,就必然带来大批死伤,那能腾出许多将校军官的位置!”
耶律楚材稍犹豫,随即也笑了:“陛下对武人的心思洞见如烛,实在令人佩服。”
“武人见多了生死,难免冷血一些,追求富贵的想法也直来直去,这是虎狼的天性。但在外敌依旧虎视眈眈的时候,自家养着成群的虎狼供驱使,总比养着成群的猪羊供分食要好!”
郭宁一边领着耶律楚材往凉亭方向走,一边应道:“恐怕蒙古人怎也料想不到,我方的虎狼会有这样的求战意志吧?”
走了几步,郭宁回头,看到耶律楚材的脸色有点严肃。
“如果蒙古人料想到了呢?”
“嗯?”
“陛下,蒙古人也同样是虎狼……而且你不觉得,他们这趟来,动向有点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