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的言语稍稍停顿。而郭宁往后一仰。他的视线越过凉亭的飞檐,投向空中,秋季的北风正挟裹云层,从高天之上滚滚掠过,还时不时卷起积在凉亭顶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南飞去。
郭宁徐徐说道:“将士们的斗志可嘉,军队和朝野的利益也都和北疆安危绑定,于情于理,我们都需要给蒙古人一个迎头痛击。以我军的精锐,以我们预先做好的准备和北疆减兵诱敌的策略本身而言,我们也理所当然地该给蒙古人一个迎头痛击。但若蒙古人有了火器之利……仗就不是原来的打法了。”
决定胜负的虽然是人,可武器的作用绝不能忽视。对火器的重要性,郭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对蒙古人忽然掌握大量火器的戒惧,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是全军的主帅和灵魂,就算心里有疑虑,不能轻易表现出来。一旦表现出来,必定会动摇军心。甚至可以说,主帅动摇,到了基层将士可能就是坍塌。因此他自始至终不提这一项疑虑,只有对着耶律楚材的时候,忍不住稍稍吐露。
他把视线从高处收回,看到对面的耶律楚材微微摇头。
“晋卿不这么觉得?”
“陛下的忧虑我很理解。不过,这桩忧心事,是真的么?”
“你是说……”
耶律楚材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往桌面上铺开:“陛下请看。火药武器的生产,离不开四样东西,分别是炭、硝、磺、铁。这四样东西的来源和消耗量,分别都记录在此。”
郭宁伸长脖子,看耶律楚材一边指点,一边解说:
“炭的消耗,归并在日常生活所需里头。不计中都和天津府本地所取,光是每年从山东、河东等地运来专供工场的,以秤记将近四十万。”
“硝产于泽州、汾州、大名等地。提硝之法原以泉水烧煎后刮取,去年起,改成了每硝十斤用鸡蛋清五个揉搓拌匀,然后煎熬过滤的法子,为此光是在泽州就建了养鸡场四十余处。但因鸡瘟易发,鸡蛋清的供应不稳定,时常要用水胶、萝卜、皂角之类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