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开动,览家祖孙的身影愈来愈小,直至消失在拐角。
小双坐在车里,心情压抑,倒不是为他父亲,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可他也明白,这不是冷血,而是麻木,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在起作用,人无法持续活在悲伤里,所以才进化出淡忘的本领。
人死不能复生,父亲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他已经接受了。
他心情压抑,是为了那个悬而未决的事,他的母亲。
自上次见面以来,他再也没见过母亲,不是他没再去探监,而是母亲不肯见他。
他反复回忆着上次和母亲见面时的点点滴滴,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母亲究竟为何如此。
他不知道,就在此刻,在他奔赴新生活的路上,他的母亲,正在港区法院,接受最终的判决。
“被告人,李娟,因生意利益受损,在其丈夫单大雄的要求下,于1999年7月6日,将被害人张某,约至天竺小区施工现场。随后,其夫现身,挥刀砍向张某。在此过程中,李娟先后实施了抢夺手机,锁门阻止逃生,递送凶器等一系列共犯行为。张某死后,二人在将尸体拖至在建的地下管井,浇筑水泥藏尸。藏尸过程中,偶遇保安田某巡查至此,单某立即持刀追砍田某。李娟绕近路,拔掉张某的车钥匙,致使田某逃生失败,死于单某刀下。随后二人将张某、田某的尸体,一同浇筑进地下管井。被告人李娟,对此,你有异议吗?”
李娟摇头。
“凶手单大雄,在已经批准逮捕的前政法系统领导于某的庇护下,又接连杀害了2名案件相关人,在此后的十余年里,多次殴打、恐吓被害人家属,致残一人。对此,李娟知情不报,还先后以投资的名义,向亲友、银行集资300余万元,用作逃跑资金,被告人李娟,对此,你有异议吗?”
李娟摇头,嘴里念叨着:“儿啊,儿啊...”
“综上,被告人李娟,犯故意杀人罪,毁坏尸体罪,非法集资罪,窝藏包庇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母子连心,在三天后的某天清晨,课堂上,正在做自我介绍的小双,心突然揪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跑出教室,掏出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双儿...”电话那头,舅舅已泣不成声。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他上高中的第一天,他16岁生日的当天,他,单小双,成了孤儿。
往后的几十年里,任小双如何回忆,都想不起当天电话里,舅舅说了些什么,那段回忆太痛,痛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自那之后,他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苦难,让他年少的心,生出一层壳。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人很冷,虽然很和善,但与他交往,即使是面对面,即使看上去,他在说说笑笑,但给人感觉,和他隔着点什么,像是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坚不可摧,无法穿透的墙。
览子也察觉到他的异常,那段日子,两个人经常在隧道里见面。
有时候,砸墙砸累了,他就让小双变出来几听啤酒,哥俩就靠在撞头墙上,一瓶一瓶的喝,喝多了,嗖一声,回去吐,回去尿,完事再回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