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早朝。
文臣武勋各自两边,当天的议题就在于辽东宁远的战事,文臣一改之前对张周挑剔的态度,竟是认真分析起战情,即便朱凤滞留城塞中不出,他们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反而由兵部尚书马文升自己出来说,朱凤到宁远后整顿地方军务有功,对于防范狄夷寇边居功至伟。
别说是张周不适应。
连同立在皇帝身侧的戴义等太监,也多少有点摸不清楚文官的套路。
朱祐樘道:“如今这形势,是否该下旨让朱凤出城塞与狄夷交战?若狄夷无从掠夺人畜,是否会迁移于它处?再或是做攻城略地之举?辽东多年来防备松弛,朕为此而忧心啊。”
他既像是在问大臣,又好像是在声讨。
你看你们过去这段这些年,都在加强三边和宣大的战备,辽东都成什么样子了?现在遇到朵颜三卫寇边,都要闹得鸡犬不宁。
这责任在你们这些文臣身上,就怪伱们之前重西北而无视辽东。
刘健走出来道:“陛下,若朵颜部并无攻城之举,或可令安边伯守御在城塞之内,不可轻举妄动。”
这话一出,连文官自己都不太适应。
之前但凡有狄夷犯境,如果大明的边军将士畏缩不前,是要被参劾的,甚至可能因此而夺职、落罪,若是人畜损失很大,令大明的军威受损,论死的都有,怎么今天放到安边伯身上,连首辅大臣居然都说让他守在城内?
朱祐樘道:“刘阁老是怕他没有带兵经验,带兵出城迎战的话,会令局势不定,甚至有兵败的风险?”
“啊!”
在场大臣一片哗然。
皇帝你还真敢想敢说,居然都不给刘健留点面子的?
别人必须要求不能落大明边军的威风,换到朱凤身上则只要求他把城给守好……陛下的分析鞭辟入里,我们怎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刘健道:“宁远周边地势狭长,狄夷犯我朝边陲,很难协同调兵完成合围,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不至令辽东有危,也防止建州等处狄夷有异动,当以守御为先。”
刘健也明说了,我不是在针对朱凤,就只是根据形势所做的判断。
“嗯。”
朱祐樘点头,似也赞同刘健的观点。
但在场大臣更想知道,之前皇帝和张周给朱凤的军令是怎样,难道也是守住宁远不出?
还有,今天文官以内阁和兵部尚书等人为首,一起为朱凤开脱说情……这又是什么路数?
……
……
张周身在文官队伍最后,也一直在旁听君臣的对话。
涉及到军情的事情,其实他不想多问,就在于他已跟朱凤说了,如果朵颜三卫的人马杀到城塞之下,必然是在城塞之下驻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远距离“轰几炮”,如果距离不够,可以推炮车出城不到三里,大概的意思是……只能在朵颜三卫驻扎于宁远城关五里范围内,才能施展这一招。
不然的话……就别勉强。
被参劾卸职还好,如果因为冒进而兵败,那你朱知节可要惨了。
皇帝知道他的战术,觉得还挺好,再加上朱祐樘本身对朱凤、张延龄和陈锐带兵出击这件事就没什么信心,所以也认为张周这招远距离投送炸弹的方式很认同。
横竖没什么损失。
提前备战好了,把城外的居民收缩到城内,如果狄夷靠近城关就远距离开炮……以子母炮的特点,可以连续放炮,也就是说在朵颜三卫还没做出反应之前,十二门炮能发出六十发开花弹和霰弹出去……
效果好就直接出骑兵跟之对攻,效果不好放完炮就等着狄夷跑路就行。
简直太完美。
里外里损失六十发炮弹而已。
大理寺卿王轼走出来道:“若大明军民俱都退守城塞,而令狄夷侵犯掠夺于城外,岂非令三军威风不存?兵部难道也支持这种畏畏缩缩的战法?若九边各处以此为仿效,那各道的御史还如何参劾将士的畏滞不前?”
一番话说得也算是掷地有声。
显然这些当文官的,就算名义上是一伙的,但内部派系还是很多的,就算是刘健、李东阳和马文升这些人,照样会被下面的人所质疑。
在弘治年间,没有什么绝对的权威,皇帝给了言官充分自主的进谏权力,谁觉得哪件事不爽,就可以直言上奏。
兵部被质疑,作为尚书的马文升不能装哑巴,他走出来道:“辽东地势特殊,尤其是关、宁、锦等处,若轻兵冒进,便有违在这几处设置城关驻守的战略,此番朵颜三卫也无意与大明在城关之下交战,只以掠夺为先。地方官民都已退守城塞之内,有何必要一定要在城外决战,扬狄夷骑兵之所长?”
马文升的话,也让在场文官很不适应。
以往都是文官一直争着要出兵,对于那些不敢出兵的都会各种奚落和参劾,比如说之前在延绥没有出兵跟达延汗交兵的成国公朱辅,就被言官各种参劾。
结果换到朱凤身上……
连马文升和刘健都觉得守在城关里挺好?!
难怪陛下说辽东军备荒驰,感情还真是那么回事。
……
……
朱祐樘道:“诸位卿家,不必再争了。”
文官内部都在战与不战方面起了争执,皇帝的话,算是出来当定海神针的。
众大臣做出恭敬聆听的姿态。
“朕派安边伯前往宁远驻防,是为防朵颜有不臣犯境之举,如今正好被言中,从山海关等处,其实都已有调度,若时机恰当,与朵颜于城关之外交战也无不可!”
皇帝的意思。
战或者不战,你们别废话了,还是看前线的形势来定吧。
而且朕现在不想听你们的,就想听秉宽老弟的。
你们说得再有理,但凡跟秉宽老弟所说的观点不同,朕也不会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