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微笑道:“朕也不想冒险,但若不冒险的话,只怕以后连取胜的机会都没了。”
李东阳想说,不取胜不是关键,败了才要命呢。
铤而走险……一次两次,打个威宁海之战就已经够了,现在陛下和那张秉宽还上瘾了?
朱祐樘道:“目前看来,过程还是顺利的,朵颜三卫剩余的部族人马,几路加下来,或也就三四万人,这还加上了他们部族的男女老幼。巴图蒙克的人马似乎也并不在东草原,那此战获胜的机会很大。”
李东阳道:“可是陛下,如今草原已经下雪了,如此苦寒的天气,勿说是作战,只怕将士行军也会有极大的折损,很可能有去无回。”
朱祐樘笑道:“李阁老非要如此危言耸听吗?”
李东阳低下头,带着几分恼恨道:“臣不过是把最坏的情况,做出一番分析。”
“呵呵。”朱祐樘继续在笑着,好像跟李东阳聊一番,他的心境也跟着舒展了很多,“草原部族,在草原上生活了也有一两千年,再恶劣的环境,也未让他们彻底覆灭,到如今仍旧是大明的隐患。朕知道恶劣的天气,会阻碍大明的行军,但还不至于因为天气,而导致太恶劣的结果。”
李东阳不再反驳了。
“李阁老,有关秉宽对此战的规划,就由你明日告知于朝野中人,今日朕有些疲累,明日的朝议,就不过去了。”
朱祐樘算是为自己不上朝找理由。
李东阳没说什么,只是拱拱手,大概的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朱祐樘起身,却又好像站不稳,扶着桌子,语调显得很缓慢:“朕最近也总觉的心绪不宁,用秉宽以来,一切都太顺了。上天对朕也太眷顾,连朕以往都不敢想的用兵之事,都能顺到这般程度……就怕上天会把所赐的,再拿回去一些。”
“陛下……”李东阳想说什么,被朱祐樘伸手打断。
朱祐樘道:“这是今年最后一战,到来年开春,除非鞑靼来犯,否则朕也不会再主动用兵了。如今再想把兵马召回,时间也来不及,无论是陆完,还是王宪,都是秉宽所推崇之人,朕对他们还有些信心。李阁老请回吧。”
……
……
李东阳等朱祐樘往交泰殿方向走了之后,才在萧敬引路下出了乾清宫的殿门。
萧敬道:“明日一早,陛下不上朝,李阁老还有何要问的吗?”
李东阳抬头打量着萧敬,疑惑道:“张周以两路人马出兵,萧公公应该早就知晓了吧?”
“时间不长……李阁老莫要误会,是陛下不让说的……”萧敬赶紧为自己洗白。
萧敬还是想跟内阁站在一道的,在他看来,在自己正式升任司礼监掌印之后,搞好跟内阁的关系,比搞好跟张周的关系更好。
司礼监掌印这职位,跟张周就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内阁跟司礼监掌印之间其实是能形成呼应的。
各取所需。
所以他不想跟李东阳等阁臣交恶,也不想让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站在张周一边的。
李东阳走在前,萧敬很识相跟随在后,李东阳道:“陛下明知此战或有失,却仍旧执意听张周治军之道,若每次都是要靠险棋才能取胜,大明边军的将士则也会以为,日后非要有险才有功,铤而走险的事情也会愈发增多。以后大明的边关,到底是以固守为主,还是以轻兵冒进为主?”
萧敬道:“阁老多虑了,这些事……咱家不敢说,也没资格说。”
什么为主?
萧敬想说。
以张周的心情为主,他说固守就固守,说冒进就冒进。
如果让张周一直打胜仗,皇帝就算心中再有疑虑,也不会逆着张周的意思办事,这就是现实。
萧敬用促狭的目光望着走在前面的李东阳,心说,难道你李某就不清楚这点?
李东阳道:“我也怕,以后草原用兵的规模会与日俱增,无论是偏关、宁远以及威宁海,也都是以巧取胜,如今深入草原科尔沁,用兵四万余,这一战若有个波澜,先前再多的得,也不及这一战的失。”
萧敬试探着问道:“阁老认为,此战是会得,还是会失?”
“大概……还是会得吧。”李东阳无奈道了一句。
萧敬一听,突然觉得不太适应。
你李东阳不应该唱反调吗?先前你在皇帝面前,连皇帝都觉得你挺会危言耸听的,怎么到我面前……你反而倾向相信张周了呢?
李东阳或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妥,他道:“秦皇汉武,用兵得之再多,百姓可有过福祉?文景之治,百姓安居,靠的也不是对外的兵锋,全在于君王的仁孝治国。”
萧敬道:“阁老,这仁孝是能治国,但治不了陛下的心啊。”
“嗯?”
李东阳本也不过是在萧敬面前做一番感慨,算是对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表达一下内阁的治国中心思想。
谁知道萧敬这边可不是像戴义那样的面瓜。
萧敬也只是看起来和善,其实也是很腹黑的,而萧敬更是能看清楚如今的门道。
皇帝用张周是为了治国?别开玩笑了。
“陛下用莱国公,因私大于因公。”萧敬也等于是让内阁知晓他的立场和见识,也算是为自己先立威,“治军之事,若穷兵黩武,则于民生福祉无益,但从年初到现在,大明今年的帑币,耗费就真的比往常年更多吗?”
李东阳一时沉默。
文官最开始用张周的冒险主义去加以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