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听着就不对味了。
你见不得别人家破人亡,感情我就喜欢看人家破人亡是吧?
“寒冬腊月,你整这么多事情,不怕遭天谴的?百姓若是听了你的,连有瓦遮头的地方都住不了,寒风刺骨病困交加,对于民生的影响有多大?你没顾虑过吗?”谢迁厉声喝问道。
张周好奇道:“地动山摇,屋舍坍塌,到时死伤不在少数,孰轻孰重各人心中总有杆秤吧?再说了,官府就算是倡导了,百姓也有选择的权力,他们可以选择不搬出去,就守在屋子里……我做到分内之事,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就好像我说京师会地动,谢阁老您爱听不听啊。”
谢迁平时以跟人斗嘴擅长,但遇到张周,他登时感觉到很无力。
他跟人斗嘴,始终是要讲求规则和礼法,而张周不一样,什么长幼尊卑的,张周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秃噜嘴了,连皇室都可以消遣和讽刺,更别说是他们这群大臣,奚落的言语更是张口就来。
张周道:“谢阁老,地动发生的地儿,不在京师,离京城远着呢,折腾也折腾不到您头上,操心的事也不用您费心,要不您看这样……待来年孟春时分,咱听听西北的汇报,看地动来没来,您再找我谈谈?”
谢迁算是看出来,想改变张周的“行为逻辑”不太现实了。
本来内阁的设想,既然是打不过张周,也不能加入张周,那就把张周往一个“治世良臣”的方向指引,说白了就是把张周带进他们所认为的“正途”。
但张周隔三差五就拿天意说事,这能是一般文臣所为?
谢迁心想,我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啊,这小子怎就油盐不进呢?你就没想过你的这些所谓的天意,也会有不能兑现的一天?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都靠走这条近佞之路,一条道走到黑了?
……
……
谢迁见过张周,带着一些气恼,回到内阁值房。
刘健和李东阳走过去,问道:“怎说的?”
谢迁道:“执迷不悟,劝也劝不动,看来以后真就是不相为谋了。”
李东阳皱眉道:“地动之事,能言中一两次的,都乃是神人了,他这是如何推算的?能做到每每命中?遇事还能如此笃定?”
谢迁道:“他每次都能命中吗?四海之内,每年上报那么多的地动,何以不见得他每次都能不遗漏呢?”
三人各自落座。
李东阳道:“过去两年的地动,除了被他有心提出来的,或涉及到天意、灾相的,多都没有产生什么实质的人畜损害,但他所言来年陕西的地动,却好似郑重其事,提到人畜的损害,甚至还有屋舍倾塌等事……这就是在说,他在有意挑选一些事,由他自行来决断可说或不可说。”
谢迁眉头紧锁道:“宾之你的意思,是每件事都在他预料之中?”
“可能如此。”李东阳道,“他的出身到现在都没有调查清楚,我们对他的以往所知甚少,连他中举之前的授课、进学情况都查不出来,他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若他身上真有什么神机,陛下如此信奉道学,你们不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凑巧了吗?”
皇帝信什么,张周就给皇帝灌什么。
而且一灌一个准,让皇帝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然后张周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周就好像是上天看准了皇帝的脾性,送到人世间专门治皇帝,并以此把大明带偏的“傀儡”,如此说张周就是上天的代言人,被上天牵着线走的。
谢迁不说话。
因为他能听出来,李东阳并无虚言,跟张周比……传统文臣的劣势太大。
刘健道:“言外之意,是让我们找个能如张秉宽一般的人,上能知晓天意,下能通达圣意?”
李东阳拿出一份奏疏,放到二人面前道:“正一道的张天师,已请旨来京,估摸年后就会抵达。”
话不用多说。
大概的意思是,治张周这种“方士”,应该找个更牛逼的“方士”,那就让龙虎山张天师一门去跟张周斗。
天下信奉道学的,都以张天师一家当成正统,你张周崛起之后,张家肯定会认为自己的正统地位受到挑战,到时让二者相争,让皇帝从中分辨谁更牛逼……就算是张周赢了,张周也会得罪道家正统,到时张周不就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局面了?
刘健叹道:“宾之啊,这到底是为了朝事,还是为了争一时之长短?”
“我说什么了吗?”李东阳的意思,人家正一道的张天师要进京,是为了朝拜,我只是提前通知你们一声。
你们怎会认为我是别有用心呢?
刘健和谢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你提前跟我们说,大概就是让我们站在正一道那边,暗中给他们撑腰?至少也在背后给张秉宽拆拆台呗?
谢迁则笑呵呵道:“这京师内外,早就有人把张秉宽称之为天师,真不知从此以后,到底论天师,是不是他张秉宽的专属呢?放作我是张氏一族的人,被这么个莫名冒出来的小子在道学上占了优势,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总算有热闹瞧喽。”
道士手段太多,我们传统文臣打不过。
那就找个大道士来。
你张秉宽再牛逼,看你怎么跟龙虎山正一道的人斗,人家家大业大,而且信徒广泛,你再牛逼也要屈从于形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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