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外门见客

黄河沿岸。

大明的关隘堡垒,被鞑靼人从内部破坏出一条上百米长的豁口,鞑靼人在毁坏大明城墙方面似乎很有经验,在毁坏的过程中,无论是周边的守军,还是从后方追过来的宁夏边军,都没有去阻拦。

杨一清很清楚,他麾下的七千人马已经失去了跟鞑靼人决战的资格,现在要做的,就是目送这路鞑靼人离开国境。

在鞑靼人尚未完全从豁口离开时,张僩先去见过了陕西监察御史张顺,随后过来跟杨一清表达了一些担忧:“地方官可能还是会参劾杨军门。”

杨一清点头道:“我知道,没有能阻截鞑靼人,让他们就这么撤走了,难免还是会招惹非议的。”

“嗯。”张僩道,“不过也无须理会那些地方官,他们懂个甚?他们是说,只要咱能全力阻截,待到其余各路兵马,尤其是保国公所部到来,就能合围甚至是将鞑靼小王子的人马覆灭……他们怎不上天呢?以为战事随便就打,一切都按他们的设想?咱将士的命就不是命?”

本来张僩这样的太监就不是主战派,所以张僩很理解杨一清这种“目送”鞑靼人离开的举动。

张僩随即望着杨一清道:“不过杨军门啊,如此一来,你就等于是落人口实了,这功劳可以计,但过错也不能说就完全免,还是要看您是否能得到陛下和兵部那位张尚书的力挺了。”

杨一清默然。

正说着,郭鍧带着几十骑过来,远远便停下来跳下马,再牵马走到跟前道:“大人,鞑子已经全败逃了,听说对岸崔驸马那路人,一路上追逐,又杀了几十个鞑子,现在还有大概一二百的鞑子往北边逃了,宁夏各处卫所的人马正在搜捕。各堡垒也派出了巡逻队。”

张僩笑道:“北岸的鞑子,没法跟他们的大部队会合,逃起来也是慌不择路。挺好挺好,杨军门有先见之明,派人过河协助崔驸马,这战略上的考量,不服杨军门都不行。”

郭鍧也笑着道:“是啊,这样一来,追击和杀敌的功劳,自有咱一份。只有咱这路人马,是三场战事全都打了的,连战连捷。”

杨一清倒显得很冷静和清醒,道:“鞑靼退出关隘之后,各处还要加强布防,以防备其卷土重来。宁夏地方边备松弛,本官也要跟朝廷提请,增调延绥等处守军协防,同时要增加粮草和用度。”

“不急,不急。”张僩一脸得意道,“鞑子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来了。”

杨一清道:“那也要看是否能对其形成威慑,为今之计,最好是能留下保国公麾下的一部驻防,至少到入秋之后再将其遣回原戍所。”

张僩道:“好,让咱家替杨军门去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杨军门也该知道,咱家与如今朝中李荣李公公……呵呵,你知晓就好。”

张僩的意思,别看你有背景,我也是有背景的。

而且我的背景不是萧敬、韦彬和陈宽,而是宫里的老资历李荣,别以为我一切都要靠你提携,关键时候你可能还要靠我呢。

杨一清看着远处的天色道:“该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了。疲惫多日,估计谁都没有精力再战。想来第三战的捷报,也快要传到京师,庆幸没有令鞑靼人渡河,却不知这一切是否也在蔡国公的预料之中呢?”

“那是一定的。”张僩笑道,“蔡国公能出奇兵,让崔驸马到西北来,看来一切都是布局好的。”

杨一清道:“但以我所知,崔元能有所表现,是因为保国公没有识人之明,甚至是因为保国公的嫉贤妒能。”

“呵呵。”张僩继续笑着,笑声中带着奚落,“那这一切也该是张仙师的算计,不然怎么能称神呢?杨军门,咱可要明确好了,如今朝中这形势,跟别人站在一道,都是没有出路的,无论如何可要跟张仙师搞好关系。”

杨一清斜眼瞥着张僩。

这边都开始把张周称呼为“仙师”了,也足见张僩现在是打定心思要往张周阵营那边靠。

杨一清心知这也应该是自己的政治倾向,但他始终是正统的文官出身,之前也没想过要投靠谁,更没想过要跟一个与皇帝过从甚密的“近佞”成为一路人。

但他又明白,如张僩所说,现在他不跟张周站在一道,又有什么出路呢?

难道回过头去加入到正统文臣那一脉?自断前程?

……

……

黄河一战的结果,尚且还在传往京师的路上。

秦纮是最先得知情况的,当他知晓宁夏边军三战三捷,甚至第三战直接在黄河渡头以少胜多,挫败鞑靼人渡河抢掠的计划,还是很震惊的。

“青出于蓝啊。”秦纮感慨道。

一旁的幕僚王宏道:“老制台,您这说的是杨中丞,还是那位崔驸马?”

秦纮笑道:“这说的自然是崔懋仁,之前名不见经传,到了疆场就能如饿狼一般,说起来张秉宽还是能慧眼识珠,一眼将这般刚毅勇猛的将帅给挑出来。”

王宏道:“在下看来,这也未必。大概换了谁上,效果都一样,只是因缘际会,这机会落到了崔驸马的头上。也可能是陛下有意给崔驸马机会。”

张周是伯乐?

很多人以前都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战事的发展,张周用谁谁牛逼……

这就会让很多人觉得,换了我上去也行,关键是要有火炮、火铳、天火药以及张半仙的策略来加持,否则就算你再牛逼,战场上也不会有所作为。

王宏继续道:“老制台您看,光是花马池和石沟城两战,朝廷已经明明白白把战事发生之地摆在那,鞑靼人就算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却也是心知大明各路人马会将其合围,逼着其不得不在仓皇应战和撤兵二者中选其一。若是老制台您亲自领兵,以咱刚改制出的炮车去打,那必定会将鞑靼人一举倾覆。”

“不必恭维我了。”秦纮笑着摆摆手,“我本是想派出平江伯,去驰援,谁知平江伯马蹄跑得慢,那怪谁呢?或许我还要跟朝廷上奏请罪呢,替我参详一下,这请罪的奏疏如何写。”

王宏笑着道:“您还担心朝廷怪责吗?这一战,延绥之地安稳如初,鞑靼人兵败而退,大明将士士气如虹,您全盘运筹,可说是功勋卓著。如今担心问罪的,应该是保国公和他麾下那些拥趸,只怕现在他们连觉都睡不好了。”

“哈哈。”

秦纮听到这里,也在大笑。

赢了,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秦纮本来就上了年岁,到边疆的任务就是阻隔鞑靼人的兵锋。

亲自上阵是不太现实的,毕竟他年岁摆在那,除非是逼不得已。

再加上这次鞑靼人进攻的地点也不在他所驻的延绥镇,他及时派出陈锐带兵去驰援,结果陈锐没赶上吃肉喝汤,这怪得了我秦某人?

“就算陛下让老朽回去颐养天年,老朽也会欣然接受,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大明兵锋如此之强盛,算是足慰平生。大明治军者,非张秉宽一人,真的是后继有人啊。”

光靠我秦某人一人自然不行。

靠张周也不太保险。

现在于张周的带领之下,出现了一群牛逼的领兵人物,一个个都能打出让他秦纮都惊叹的战事,那还有什么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