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摆摆手道:“张公公也不必解释,其实在下也明白,都觉得,我不必顾念与那些阁老的情义,我的仕途也不由他们所决定,所以我无须瞻前顾后。我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永听出来,沈禄还是上道的,不会跟谢迁死磕。
沈禄道:“但在下也并不认为,谢阁老在此事上做得有多对,身为阁臣,眼界和胸怀应该比我这样一介寒儒要更远,却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都拎不清。如果只是要靠他人的包容,才能免罪脱罪,那全身而退,对他来说是荣,还是耻呢?”
张永被问蒙了。
本来张永也有点瞧不起沈禄这样传奉官出身的朝官,以为沈禄是虚有其表。
因为朝中谁都知道,沈禄擅长走关系,且因为他背景雄厚,在他这里走关系又有用,所以都觉得沈禄也只是个裙带关系户。
但听了沈禄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张永也不得不收起轻慢之心。
张永甚至在想,这话忍不住不认同啊,那谁人有眼前之人的勇气,能明说呢?
沈禄甚至有些不耐烦道:“在下这里,是可以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怕朝中有人不这么想。如果朝中上下都可以对有罪之事做无罪之论,那朝野还成何光景?张公公,请里面深谈吧。”
最后一句话,说是请张永进去,但张永感受到浓浓的恶意。
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这让张永对沈禄也莫名多了几分敬意……像最初沈禄迎接他时那殷勤的劲头,张永根本不会把沈禄放在眼里,而眼下他却在沈禄面前感受到自惭形秽。
“沈大人,您消消气,这历朝历代朝野上下不都如此吗?不过如今朝中也有清流,您忙碌一天,某人岂能再多打搅?您请您请……某人告退了。”
张永前倨后恭。
多少让沈禄也有点不适应,毕竟以张永的身份,是他沈禄所不敢开罪的,可眼前张永却表现出对他的敬重。
沈禄也没心思往深处想,大概只能觉得,张永这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对自己表现恭谨一些。
……
……
张永回去之后,就找了李璋的私宅,将消息传递给李璋。
虽然李璋名义上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要高于张永,但其实二人地位基本相当,之所以在此事上张永要听命于李璋,全因为李璋所代表的是司礼监,背后还有陈宽。
张永将会见沈禄的事一说,李璋叹道:“这位沈银台,可是朝中他人所惹不起的人物,好在你能劝说得动他,本来听说,他是要依附于上听处的意见,似已板上钉钉。”
张永问道:“他今日不还见过礼部那位林尚书?不怕他……”
“那倒不怕。”李璋道,“朝中可以无所顾虑的人,其实少之又少。你也该知晓,此时这乃是皇后之意。”
张永多少有些无语,道:“也想不通,就算争来争去,就算不追究谢阁老的罪,他也要致仕还乡,这争来争去有何意义?”
李璋好奇道:“何出此言?”
张永道:“只是觉得,这争得毫无意义。若是争的是个在职的阁老,或是能一进一退,方有成效。眼下这么争,看上去……也是徒劳。”
“呵呵。”李璋一脸奚落笑容道,“你便这点远见吗?”
“还请赐教。”张永道。
李璋板着脸,好似个大明白一样,道:“这表面看起来,争的只是谢阁老的罪,但其实争的是个体统。你也不想想,陛下为何要揪此事不放?还不是为蔡国公和他背后办事的人,一个所谓的公道?连你,其实也是靠在蔡国公一边的不是吗?”
张永不言语。
要不是因为他是宫人,或许他也会坚定站在上听处一边,猛踩谢迁。
李璋道:“既是个体统,就关乎到很多事。这意味着,将来言官是否还能参劾蔡国公、边军督抚将帅等,以及下一步的入阁人选出自何人举荐,到底是倾向于翰林阁臣,还是倾向于蔡国公。再或者,乃是关乎到未来陛下采信意见时,到底是选取上听处,还是内阁。”
张永似乎是恍然,道:“难怪,上听处要如此坚定论谢阁老死罪。”
“这都不明白,还想进司礼监呢?张公公啊,你可是宫里的老人,咱都一样,也算是新贵,要得到圣宠,看事情就要更全面一些才好。”
“明白,明白。”张永本来也瞧不上李璋,现在他知道,原来李璋人家能上位,是有真才实学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