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那些夷崽子们,胆大包天!根子里的野,一听说买活军那里待他们好,岂不是都要作乱起来了?我若……”黄来儿把话吞下去了,“我若是主人家,便要提防他们杀主抢掠之后,逃去买活军那里。”
“这话不假,但难道咱们自己的仆僮便没这样的打算了吗?所以说,买活军这商队,大家是盼着它来,又愁着它来,就和报纸似的,是好东西呀,可给不合适的人看懂了,他们的心就野啦!知道有这么一个去处,原本不敢生的一些心思,这不就都全来了?”
黄来儿认为老周的话确实把其中的道理说清楚了,恶仆卷款携逃,甚至是杀人夺金后连夜逃走的案子,并不能说非常出奇,绝不是买活军来了以后才有的,但不可否认,买活军那里的政策,确实会促使一些原本胆量还不算大的人生出这样的心思。
就比如说,黄来儿老家的艾举人,在他看来,鱼肉乡里、横行霸道,若是杀了他,应该算做是替天行道。不过,艾举人和他李家暂且还没有什么纠纷,见到黄来儿面上还颇为客气。
他们家从前欠了艾举人几两银子——但黄来儿从买活周报上认字之后,多了个代写书信的本事,土豆传来之后,他也能吃得饱了,不必为了口粮打驿马的主意,又或者是去借贷,又会打毛衣了,多了个进项——而且,艾举人居然免了他们家的利息,所以李家和艾举人的债算是清了,而眼下的日子,对黄来儿来说又还算是比较好过的,所以他的凶性还不算是被完全滋养了起来,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心里略有些长草,但这草又很快被吃多了搅团带来的饱嗝给压了下去。
“所以说,买活军这一起来,两江沿岸的那些狗乡绅狗大户,可不是——可不是——”老周说到这里有些卡壳,突然厨房门口有人接话,“可不是人人自危么?”
一个年轻军官走到灶头这里来添饭,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周兄弟,你这记性可好!”
驿卒的消息,无非也都是搬弄着南来北往的这些住客,黄来儿一听就知道,老周这番话的正主儿来了,他连忙要为老周排解几句,不过这小军官并不在意,反而和他们一起蹲下来唠嗑,“这位兄弟是从银川驿来的?那俺们明日正好一起上路——银川驿那里日子怎么样?”
“这几年来有了土豆,总算饿死人比以前少些,日子也没那样艰难了!”
原来这文书是延绥那里来的,叫做张秉忠,要去省城公干,到底有什么事,那他也不会明说,不过关于买活军商队的事情,是他那里传出来的,因为买活军的商队已经到了延绥,而且现在出关去找鞑靼人了,为的就是收羊毛。他们的确带了多民族的通译,一路上商队的人也都在学外藩话——延绥的羊毛几乎全都卖给了商队,现在商队需要找人往回运……
黄来儿听到这就懂了,张秉忠这是要去联络这门生意那!边军闲着也是闲着,军需运着也是运着,如同黄来儿,这信送着也是送着,难道就不能——
他的眼睛一下也亮了起来,虽然还不好把话说得太明,但已是感到有必要和张秉忠好生结交,恰好,张秉忠也觉得和他很投缘,仿佛找到了同路人一般,冥冥中便觉得投契。
两人一起吃了饭,张秉忠又邀请黄来儿和他一起到大堂的炕上喝茶,两人盘膝坐下,暂还不提正事,张军官也变戏法一般,从炕桌下头取出了自己的针线活计,对黄来儿展示了起来,“说到这算针,那是有诀窍的,尤其是做手套,这种半指的手套,要做得贴合,织到虎口上方,就要开始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