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众鸟归林的时候,刘璋没有在中军大帐内,他这个时候立于一座山丘上,举目看向远处将小半边脸隐匿到了大山后的太阳,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有时候,刘璋自认日落比起日出,更有一份凄切的美感。
“登高望远,游目骋怀,明公好雅兴。”一侧侍立的和德中郎将赵韪恭维着刘璋。
闻言刘璋嘿然一笑,回首看向被他招来的赵韪:“说起来今日能有如此的雅兴,还需多谢赵卿,若不是赵卿为我除却心腹之患,我哪来这么好的兴致。”
赵韪低着头,却是没有答话。
“赵卿不想说些什么吗?我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刘璋追问了一句。
“三公子是因失火而死。”赵韪肯定的说道,接着他平淡的叙述了起来:“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三公子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自身被我挟持致使明公放不开手脚,故而引火自焚。”
“噗呲。”刘璋脸上露出微笑,露出压制不住的笑意:“赵卿,你如何改了性子,成了爱说笑的人了。”
赵韪面露微笑,有些谄媚的说道:“讨明公的欢心,是我做臣子的本分。”
“你可不是什么安安分分的臣子,也不是什么忠心的臣子,如此媚颜奉上,失却了你的本心。”刘璋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
“时移世易,成王败寇,这个时候老臣如何还敢充体面,当然是说什么话能讨好明公,我就说什么了。”赵韪一副认输的样子。
见赵韪这幅表现,刘璋默然不语,赵韪闭口,陪同着刘璋一起沉默了起来。
良久,刘璋问起了一桩事情:“赵卿是什么时候有谋逆的打算的……前面那我虽是削去了赵卿的权柄,可对赵卿是十分的优待,就如此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不好吗?”
刘璋道出了他肺腑之言,对于赵韪不够忠诚的情况,他根据历史上赵韪反叛一事是知晓的,但是否要除去赵韪,他是有过犹豫的,一开始他削去了赵韪的权柄,想着赵韪安安分分的享受富贵,他也会一直优待赵韪,用作他厚遇功臣的招牌。
见刘璋挑明了,赵韪自知谋逆大罪,逃不过刀斧之刑,这个时候他也说出了肺腑之言:“故益州牧在的时候,我就有谋逆的念头了……故益州牧为人强项,不肯稍让于人,为了震慑蜀地的世家豪强,巩固自身的权势,无故屠戮豪族王咸、李权等十余家,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掌握如此权柄该有多好。”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亦不可一日受制于人,仰他人鼻息,看他人脸色行事,何如自己做主。”赵韪虽是身为囚虏,但豪气不减,趁着临死之前,他一吐胸怀。
“现在天下纷乱,宇内喧嚣,正是英雄出头之日,豪杰逞强之时。高皇帝昔年不过一亭长,趁着秦末大乱,建有汉家天下,而光武皇帝更是不过一稼夫,逢着王莽篡逆的乱局,为汉家续了二百年天下……想我安汉赵氏,世为郡望,家中子弟,遍布州郡,两千石亦有不少,家世显赫,垂名巴土,在当下的局面,我如何不能做一番事业,上则为齐桓、晋文,下不失为河西窦融……若是能再进一步,当可再为一白帝。”
‘齐桓、晋文、窦融。’刘璋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名字,汉代的英雄豪杰莫不以齐桓、晋文为榜样,想着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稍次之诸多军阀也是打算做窦融,意图上下相亲,晏然富殖,然后归顺天命之主,一门显贵。
所以这东汉末年乱做了一团,是个有理想的人都有搏一搏的念头,世家子弟有,阉宦子弟有,宗室子弟有,武将子弟有,谁都不服谁,还都挺能干的,到最后,更是三分天下,竟是无一人开创出一个新时代来。
说到这里的赵韪神情沮丧了起来,他叹息了一声:“却是天命在汉,宗亲中有明公这样的人物,是又一光武也,日后定能中兴汉室,为汉家再续脉统……《春秋谶》有言,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汉家如今不过四百余年天下,当是还有五百余年国祚,可见谶不虚发。”
“往日董扶向故益州牧言称益州有天子气,所以故益州牧弃交州而往益州,当是我还以为这天子气当应在我身上,故而追随故益州牧入蜀,现在看来,当是应在明公身上……以明公的仁德,文武全才,加之益州天府之土,户口百万,去谋夺天下,易如反掌。”
“璋不知天命,但知人心,人心顺意,天命归之。”面对赵韪所言,说他有天子气的话,刘璋给出了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