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想到,仅仅是我离开你、去巡查捕捉【三臂】陷阱的那一小会,皇甫仙竟然对你下手,她,她竟然……”
缉天銮咬紧了牙,甚至不敢说出皇甫仙做出的事。
若说他在梦里,还是那个恪守正道的少年,但是在现实,他已经体会过失去仙倾抚三年的感觉,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三年里的痛不欲生,更无法接受,再亲眼看见仙倾抚受到伤害。
“我也曾去找她,去阻止她,可是当时我也并非军中主帅,而当时的主帅以及副将,都注意到,皇甫仙在剜肉之后,【三臂】确实在周围又出现了,他们都鼓励皇甫仙干脆不要留手……以我的话语权,只是能为你争取到,一日一次……对不起,小倾,对不起,从第二天开始,我不放心,甚至在远处,用【鹰眼】偷偷看了,当时我见你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或怨恨,竟然有了你喜欢皇甫仙这种愚蠢的想法,现在想来,你对皇甫仙多次伤害你却并未反击、对她的纵容,不过是,以为她是我梦中的命眼,你在替我保护她……呵,我哪里值得你为我如此,不顾惜自己?”
“后来,【三臂】再次出现之后,我疯了一样去杀它,我怕它再逃走、我怕你再多受几次剜肉之痛。终于,拼得两败俱伤,杀死了它,我甚至没给其他人出手的机会,因为我知道,其他人若是出手,第一目标,肯定是它胸部长出的第三条手臂,可那也是我的目标,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它的第三条手臂,因为,那时你的手臂啊!我细细阅读了你给我的那本川家秘籍,知道了将人变成半妖的术法,那时,我竟然很开心,我很高兴,你丢失的左臂还能有复原的机会,即使你会就此变成半妖,但我也愿意帮你隐藏住半妖的身份。我杀了【三臂】之后,将它的第三条手臂斩下,收进我的天穴,众人质问我,我只说要将这条手臂带回给师父研究,毕竟,妖怪能使用【天语术法】,着实可怕,若这样的妖怪太多,那么那些只能使用【天使术法】的天罚,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众人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可我只是一边觉得开心,一边想着怎么瞒着众人将你的左臂为你接上。”
“我主动揽下了护送第三条手臂和你的任务,并且挑选的那些负责押运你的士兵,都是当时设伏【三臂】时、任由皇甫仙伤害你的那些负责看管你的士兵。他们竟然眼睁睁看着皇甫仙伤害你,我不能对皇甫仙下手,就只能报复他们,否则,我的心头总感觉团着一团火,整个人暴躁不安。要想替你接上手臂,将你变为半妖,那么这些负责押运的人必然不能留活口。我选这些人,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杀死他们,让你出气。”
“可我没想到,皇甫仙竟然彻底买通了他们,不仅不让他们给你送伤药,还给你少水断粮。刚和皇甫仙他们分别不久,我就发现看管你的那些士兵,一个个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什么,我看向他们,他们却有意回避我的目光,我画下利听法阵,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商议,怎么将你的死亡表现得更加自然一些,让他们可以减轻罪责……”
“那时,那时,我整个人竟仿佛一个游魂,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耳朵也听不见那些人的议论了,只是眼睛一直望着那用布遮牢了的囚车,仿佛目光要洞穿那布,望见囚车内的你,仿佛能看见,你还在里面坐着,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却还是那么复杂难懂,仿佛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可我怎么看也看不穿那块布,也感觉不到囚车内的任何动静。我推开阻挡我的士兵,只是往囚车边上走。我想,你那么活泼,那么勇敢,又有如此天赋,你不可能死的。而且,我刚刚和你团聚,我还要为你复原左臂,你所说的你在川家地牢所做之事,我也可以求师父帮你隐瞒,我只要你活着,像五年前那样活着,唤我公子。”
“我掀开囚车的挡布,看见躺在囚车里的你,蜷着腿,双手环抱在胸口,似乎这样,能缓解你腹部的疼痛。我甚至不敢看你腹部的伤口,我没想到,他们竟敢不给你上药,也不给你包扎,那里黑黑红红的一片,我似乎能闻到,从伤口处散发出难闻的异味。”
“在沙场征战多年,我自然知道,那味道是什么情况才会散发的味道,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闻到你身体散发出……可我还是不信,你术法天罚卓绝,怎么可能不会使用治疗术法。我虽然用火龙链困住了你,可这火龙链,根本不会影响你使用魔力、施展术法,其他人、包括皇甫仙都不知道,这就是我为你留的生机啊,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你不仅默默忍受了皇甫仙的剜肉也没有用术法反击,并且事后也没有给自己疗伤。我不懂,你分明一直是个机灵的丫头,怎么有时又如此痴傻?于是,我施展了许多查探术法,希望能查探到你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可是,一点也没有。我觉得,可能是囚车逼仄,影响了我的术法,于是,我将你抱出囚车,抱到一棵树下。可是,我没想到,我第一次抱你,你的身体会这么冷、这么硬。然后,我继续用查探术法试探,可是结果都是,你已经毫无生气。那些押解你的士兵,看出我神色不对,想要逃跑,然后都被【焚龙】刀气燃成灰烬,他们那些人渣,甚至不配用鲜血玷污我的天罚之力。我恨自己,为了不让其他将领起疑、能够成功获得押解你的机会,故意避嫌,没能早点去看一看你受伤的情况。我也恨自己,过于放纵皇甫仙,最终让她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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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突然想到,不知你已经死了,那川家秘术还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可你已经死了,秘术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成功的。我害怕失败,于是,我走到一旁,取了我自己的心头血,作为秘术的祭品。我原先还想用【焚龙】为祭,可是想到天罚之力的罡气,恐怕妖身难以承受,这才作罢。我还想过,若是你没能活过来……若是你真的就这么死了,我一定将皇甫仙活着擒来,就在你咽气的此处,隔开她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尽,用她的血,给你道歉。”
“好在,老天可怜我,我竟然真的救回了你,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第三条手臂本就是你的手臂的缘故,还是花月的故意安排,竟真能让你起死回生。我高兴坏了,我想对你说,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会为你研究隐藏妖气的术法,我会永远保护你,甚至我可以为了你,隐居山野,此生只和你在一起,一起开旭日朝升夕落,一起看万物春生秋瑟。可我看到的,却是你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那时,我怯懦了。”
“我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留你在身边,你所经历的苦难,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没敢说出那些话,我只是放你离开,我觉得,你应该是自由的,你拥有了新生,纵使【川狱之变】真的是你一手造成,但我害你死过一次,此生也愿意为你赎罪,此后,你做自由自在的小妖,西地之债,我来替你还。”
“你走之后,我怅然若失,但是,我心中却平静了下来,至少,你还活着,若我们有缘,终可以再见,若无缘,你已是半妖,世上能伤你之人甚少,你能安康,我便无憾。可我没想到,与你的再见,会那么快,仅仅一个月,我又再见你,那时,你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布盖头。我认出了你的背,看着你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左手,一边高兴你能够成功隐藏自己的妖气,能够幻化出正常手臂,并让人看不穿那障眼法,一边又矛盾地想,或许,那大红嫁衣中的人不是你,只是身形相似的别人。”
“可是,三日后的祭祖,我与你对上了眼神,我知道,这眼神,只有你,只能是你。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小倾,却已经是别人的新妇。当日,我就去接了任务,我不想多留在王都一刻,可我去杀妖,手腕又带着犹豫,从前,我觉得,妖都是恶,可是你也是妖,我不觉得你是恶,我不会杀你,可是别的天罚一旦发现了你的身份,便不会对你留手。我甚至天真地想,今日,我若是对这些恶妖留手,来日,你半妖的身份暴露,会不会别人也可以对你留手。”
“这个念头闪过我脑海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已经疯了。”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过去,那时,我早已不再接诛妖的任务,只是戍守边关,对抗泽子佛的进攻,成就了【东将军】,到了大朝会、回朝述职之时。我一开始骑着煊方赶路,后来,半路上,我让煊方回到天穴,自己用【关地】赶路。因为,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十八岁的你,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可我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不敢被你发现,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变为了人人唾弃的妖。我早早赶到了御花园,隐藏了身影与气息,远远地望着你。望着你,坐在池畔,时而看鱼,时而看天,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我在你身上仿佛看见了岁月静好这个词,忍不住幻想,若我当年没有错过你,若一开始,我没有把你让给皇甫仙,是不是如今,你也会在凤阙赏赐给我的将军府内,这样看鱼,这样看天,这样等我下朝回家。”
“可这时,我看见了皇甫仙拦下了一名宫人,然后气势汹汹往你那边去了。我吓极了,我不知为何,皇甫仙明明屡屡伤你,你总是对皇甫仙处处忍让。可这次,皇甫仙浑身的气势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我不知,她为何如此憎恶你,可我决不能再坐视她伤害你。我赶忙往你们那边赶去,可我又不敢使用【关地】,不敢再让任何人想起你、追究你的过往。她离你近一些,我慢了一步,看你的衣裙被她踩在脚下,而你取出的匕首竟然又是忍让地割开自己的裙摆。可她不依不饶,我远远地望见你的脸被她弄伤,望见你被她难堪地举起右臂,我赶到之时,只是拉住她,然后自己跪下给你道歉,你已经是王后,给你行礼是理所当然的,皇甫仙得师父宠爱,又因除妖,在西地饱受美誉,享有【东将军】之名,我也不好强迫她,只希望我自己能做些什么,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她让你受辱,我便为你放下尊严下跪。”
“可这一次,你甚至没有看我,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她。我那时甚至以为,你偏爱皇甫仙。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皇甫仙有哪里值得被爱。我当时,心里对皇甫仙更加厌恶,只恨不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师妹。我早已忘了,自己年少时想要拥有师妹的愿望,她天赋异禀,可她从未善待你,除了一起拜见师父,我连多余的一个眼都不想再见她。可当日给师父问安之后,她却拉着我,对我说,她发现你手臂上守宫砂仍在,我听她似乎觉得你与王上关系不睦、想要取而代之。听到你守宫砂仍在,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一阵惊喜,连她妄想取而代之这件事都没有过于苛责,只是迫不及待前去求证。我想过,是不是你嫁给凤阙,只是因为想要受到他的庇护。若只是如此,是不是,换成我也可以……”
“我那时真是傻了,我偷偷去赤方阁的屋顶上等着,然后,便看见了你与凤阙的亲密,还听到你说,之所以守宫砂仍在,是因为你是妖,他却有兰龙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