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到上庸来,已过去接近两年了。我循着记忆来到酒楼,点了想要的吃食后,便坐在了桌案边等待。
正等得无聊时,隔壁桌食客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那秦国刚与魏国打完战,便又向着赵国出兵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啊,就要攻到咱们楚国来了,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
“是啊,恶秦豺狼虎豹,手底下的那些领将也一个比一个暴戾,听说那白起啊凶残无比,杀起人来就跟杀鸡似的,屠戮了魏赵几十万将士呢。”
“唉…”那二人叹着气:“这上庸离秦国太近了,保不准哪日白起就打过来了,咱们还是往东避避吧。”
“是啊,杀了那么多人不说,还逼得大伙儿背井离乡,我看这白起啊,早晚也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啊,太难了…”
那桌案边的二人还在兀自说着,我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只觉得遍体都在生寒。
刚打完魏国、便又被指派着向赵国出兵,阿稷根本就没有如同白起所设想的那样,会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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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他还将他变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利用着这把刀替他去攻打诸国,好实现他日渐膨胀的野心与欲望。
并且这野心与欲望之下的所有骂名,也全都要让叔白一个人来承担。
我提着食盒,神思恍惚地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脑中翻来覆去回响的,都是酒楼中那二人的谈话。
“听说那白起啊凶残无比,杀人就跟杀鸡似的。”
“我看这白起啊,早晚也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
字字句句都让人怛然失色。
他帮着我们离开咸阳,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他眼下的处境,定是比魏冉当时好不了多少的。
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这些无解的难题,究竟何时才能离我们远去?
回到驿馆时魏冉已经醒了,他靠在门边静静伫立着,面上是望穿秋水般的焦急。
“媛儿!”看见我的那一刻,他迅速走来牵住我的手:“人生地不熟的,世道又如此动荡,怎可一人独自外出?”
“下次不许再这样任性了。”接过我手中的食盒,他拉着我向屋中走去。
“我这不是想让你醒来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吗。”我摇了摇他的臂弯,摁着他坐下,又取了食盒中的碗碟一一摆上桌案。
“阿冉快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我拿过箸子递给他。
他舒了口气接过去,夹起一片鱼肉送进我嘴里。
“为夫知晓你的心意,但为夫醒来自会与你同去,若实在等不及,唤醒我或是让周重去买即可,怎能一人胡乱地跑。”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尚还有些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乱跑了。”我厚着脸皮拱进他怀中:“别喂我了,你快趁热多吃些。”
“周重呢,怎么用膳了还不见人影?”我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道。
“久等不归,又怕你回来见不着我,便让他出去寻你了。”魏冉伸手在我脑袋上戳了戳:“这都是你给他找的麻烦。”
“那便多给他留些好酒好菜吧。”我笑着蹭了蹭他的手。
我尽量装得与之前毫无异常,隐瞒着魏冉我在酒楼时听到的消息。再等等吧,等我再陪着他走完剩下的时日吧。
我们在上庸逗留了半月之久。每日里晨曦微现和日落西山时,我和魏冉都会相携着在城中漫步。
他向我讲述他少时发生的趣事,他带我去他和荆尧启蒙的学堂,我们流连在他们一家曾居住过的小院外,回忆着那些匆匆而过的温情时光。
“幼时父亲不善言辞,很少与我们姐弟三人说话,他每日闷闷地,只无休无止干活供养着我们。”
“母亲倒是有很多话,她总唠叨着天寒加衣地热避暑,让我们要学有所成心有抱负,可那时顽皮的我们,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一片苦心。”
“荆家姐姐年长我和阿尧七岁,因着家贫,她的婚事很是波折,最后不得不远嫁去了寿春,十多年未见,也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与母亲可还身体康健。”
魏冉不厌其烦地向我诉说着他们的往事,面上全都是缅怀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