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战争的摧残还没有如此彻底。
洪水带来的碎木、浮萍和泥沙淤积在地面上,形成一层厚厚的泥泞。步行艰难,每一步都会陷入泥泞中,带来沉重的阻力。过去平整的道路现在不再平坦,坑坑洼洼,充满了泥浆和水洼。
零散的废墟中偶尔可见破碎的兵器和盔甲,沾满了泥泞和水迹。
残存的营帐摇摇欲坠,粗布上滴水不断,褪去了昔日的颜色。风吹过时,粗布发出阵阵响声,徒增几分悲凉。
洪水带来的破坏还波及到周围的自然环境。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被洪水冲刷倒,凋谢的叶片散布在地面上。蜿蜒的小溪被肆虐的洪水冲刷成了一片混浊的水域,水流湍急,不再清澈见底。
“唉~”
关银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看向这满地的狼藉,以及随处可见,被淹死的魏军士卒的尸体,脸上有不忍之色。
“可惜了这些人了。”
淹死的当然不只有魏军士卒,随军的民夫,乡勇,亦是难逃一死。
此战
怕是淹死了四五万人,这还不计洪水淹过的百姓的伤亡。
堵住堰口蓄水,决堤制造人为的洪水,自然是有伤天和之事。
然而在这个时代中,做过的有伤天和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
像是曹老板,屠城屠了多少次?
孙仲谋对山越作战,又杀了多少山越蛮民?
乱世之中,只有比狠!
毕竟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
“可惜了,可惜啊!”
关羽虽然对眼前的景象亦是感到难过,但他难过的并非是这些士卒、乡勇的伤亡。
洪水过后,魏营中的粮草辎重也被冲散,数十万石的粮草白白的没在洪水之中,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若是这些粮草能够给蜀军所用,那他关云长还能再拉出五万大军过来!
造孽啊!
浪费啊!
洪水过后,蜀军虽然取胜,但取胜所得自然不是在正面战场上直接打赢赚得多。
若是在正面战场打赢了魏军,魏军损失绝对不会这么多。
如此多的降卒,若能招降整编,那又是一股生力军。
最不济的话,也能让其做炮灰,攻城拔寨的时候,去消耗对方的箭矢守城器具。
当然
有好也有坏,此番水攻,蜀军除了些许倒霉蛋落水身死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损失。
此战一胜,莫说是樊城了,便是南阳郡,都可以给他拿下来!
营中泥泞,众人在山上扎营,中军主帐先立了起来。
关羽早将厚重的甲胄脱下,此刻露出一条胳膊,那胳膊上的肌肉,当真让刘禅大开眼界。
“诸位,此番大败魏军,生擒曹子孝,诸位皆有大功!今日我便会向大王上表,为尔等叙功!”
打了胜仗,自然是要求赏赐的。
关羽此言一出,帐中诸将心情皆是雀跃。
“君侯,此战功在水攻之策,我等哪有尽力?人头都没捞到几个。”
零陵太守郝普摊了摊手,虽然功劳很香,但他为人正直,不是自己的功劳,那绝对不要。
关平亦是点头。
“乃父亲妙计,这才有了此次大胜!”
廖化亦是很有眼力劲。
“况且若要叙功,殿下的功劳必是最大的,生擒曹子孝,诸位焉有此功?”
“不错.”
此战后,众将心中对刘禅已然是心服口服了。
不管是水攻之策,还是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张了张嘴,便生擒曹仁,都颇具传奇色彩。
“哈哈哈~”
关羽撸着自己的美髯,丹凤眼看向刘禅,这眼中的赞许之色,那是丝毫没有掩饰的。
“此次殿下当居首功!”
不管是水攻之策,还是生擒曹子孝,可都是殿下的功劳!
“这个首功,我可当不得。”
见帐中气氛热烈,刘禅亦是起身,他肯定是要说两句的。
收心众将的机会,每一次都要牢牢的抓在手上。
校长本色,不能丢了!
“若无诸位众志成城,何来有今日大胜?至于生擒曹子孝,我也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诸位舟船已至,大军重围之下,那董衡即便不将曹仁献上,我等亦是可以生擒曹子孝,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诸位莫要怪我将你们的功劳抢去了,那便是了。”
刘禅脸上浮有打趣之色。
“殿下谦虚了,我等岂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听了刘禅这番话,零陵太守郝普对刘禅的感官便更好了。
殿下当真明主贤君!
又有才干,又谦虚待人,三言两语之下,便将帐中诸将说得心悦诚服,这不是明主,又是什么?
“殿下过谦了,此战主功,非殿下莫属!”
“不错,首功若非是殿下,我跟他急!”
刘禅只是说了一番话,却是让帐中诸将的心,不自觉的朝他靠拢过来了。
见自家女婿有如此才能,关羽看在眼中,快活在心上。
大哥之子如此有能力,倒教他这个二叔加岳丈放心了。
“殿下。”
见刘禅与殿中诸将叙完情之后。关羽枣脸上露出笑颜,他笑着问道:“如今罾口川已下,魏军损失惨重,下一步,我等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刘禅皱眉,他思索一番,说道:“当兵贵神速,将宛城打下来!”
宛城乃巨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占据了宛城,才能说占据了整个南阳。
有了完成,便可上攻长安洛阳陈留,东伐许昌,南下新野襄樊,西进上庸,图取汉中。
宛城一下,曹老板在许都该吃不下饭了。
“只是.我等未收到宛城守将侯音的回信,此番若是长途奔袭宛城,一旦不成,恐有陷于敌境之危。”
尤其是现在放水淹了半个南阳郡,土地泥泞,道路难走,便是有粮草,也很难转运到宛城去。
一旦不能速下宛城,则深入南阳郡的大军,撤回来都是一件难事。
现在去打宛城,肯定是要冒风险的。
尤其是在内应还没有回信的情况下。
关羽现在是陷入纠结之中了。
不过
我纠结,殿下肯定有办法!
关羽满是期待的看向刘禅,而帐中诸将,亦是看向刘禅,都在等刘禅来拿主意。
被帐中诸将数十双眼睛盯着,便是刘禅,也感到了压力。
“此战确实会有风险,然而风险与收获是对等的,如今我等能用水攻之策,乃是利用天时地利,如今要攻伐宛城,进而掌控南阳郡,当真是时不我待,过了这个时辰,曹操必回派大军至宛城,届时要将宛城攻下,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危险?
那肯定有危险。
但是同时,曹操肯定预料不到曹仁手握七路大军,数万精兵,几天之内便不敌关云长?
这说出去谁信?
便是几万头猪,也要抓几天,更何况是几万精兵呢?
是故,如今的宛城,正是守备最是松懈的时候,以云长手中荆州兵的兵力,若是要攻下的话,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你说得不错!”
关羽眼神闪烁。
行军打仗,若是半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那还来当什么兵,做什么将?
“谁愿与我一同前往宛城?”
将宛城打下来,南阳郡尽在我荆州之手,届时,整顿兵马之后,兵锋便可直指许都了!
曹孟德,华容道一别,这一次,我关云长可不会饶你性命了!
“攻下宛城,何需要父亲前去?孩儿领本部兵马,便可取下宛城!”
零陵太守郝普亦是站起身来,说道:“小将军所言有理,将军乃万金之躯,不可深入险地,若是败亡,我军大好局面,便付之一炬,还望君侯三思!”
“不错,还望君侯三思!”
关羽帐下部将,届时对关羽劝谏,众人的心意,不言而喻。
“你们!”
关羽气急了,连忙看向刘禅,这丹凤眼中居然挤出几分讨求之色。
“殿下,你看”
“咳咳。”
刘禅咳嗽一声,可没有被二爷的眼神收买了。
“叔父乃一军主帅,切不可深入敌境,日后与孟德大战,叔父还怕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不急于一时。”
关银屏亦是点头。
她这个老父亲,简直比她还莽!
她不过是去猎些虎熊,都被自家好郎君说是太过冒进,父亲明明年纪不小了,还想着年轻时的风光呢!
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也不看之前阵战那羌将庞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拿下来,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人啊!
还得是要服老!
“也罢!”
帐中众人都如此说了,他关云长亦是无法忤逆。
况且之前在与庞德斗将鏖战的时候,他确实有莽撞之举,搞得关平那小子这几日跟他说话都理直气壮了。
忍!
我关某暂且忍一忍!
“那平儿,你与子太,率本部兵马,前去宛城,与宛城守将侯音交通,里因外和,将宛城拿下来!”
关羽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一旦攻下宛城,即可派信使过来,我大军顷刻间便可驰援过去。”
“诺!”
关平与郝普连忙跪伏在地,满脸兴奋的接过此任。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仿佛都有电闪雷鸣。
这罾口川中没有捞到的功劳,便要在这宛城给找补回来!
刘禅看出了这两人的战意,但宛城毕竟是巨城,且方才水攻,又要长途奔袭,军士们体力未必跟得上,他望向关平与郝普,说道:“我让董衡跟着你们一道行动,为小关将军副将,他熟知地理,又知晓魏军布置,有什么问题,向他问便是了,不过,有些话你们要记着,切不可贪功冒进。
宛城若是能拿下来,那自然最好,若是拿不下来,也不要勉强,退回来,日后总有攻下来的时候。”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吃得太急了,那可是会噎死的。
“诺!”
关平与郝普皆是领命而去。
关银屏亦是跃跃欲试,也想要去宛城争功劳,不过被刘禅的眼睛一瞪,顿时就老实起来了。
“叔父,还是清理障碍,打通粮路,将罾口川军寨再次立起来!”
将这淤泥清除干净了,打通出一条粮路出来,即便是关平、郝普此战难下宛城,粮路畅通,未尝不可谋取宛城。
况且
关平、郝普后撤,也需要有一条好走的路的。
重建罾口川军寨,便可将魏军挡在罾口川军寨之外。
魏军若是攻不下罾口川军寨,那么.
樊城的于禁,便真成瓮中之鳖了。
“此事,便交由子谦你来为之。”
赵累是军中粮秣官,如今主管这后勤之事,自然是名正言顺。
“诺!属下领命!”
他也不拖延,当即便离帐而去,准备相应事务去了。
“殿下,如今这樊城可是能打了?”
魏军援军被灭,宛城亦是有可能攻占下来,罾口川军寨重立,在樊城中的于禁,已经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刘禅想了想,说道:“得看宛城能否打下来,若是打下来,樊城便继续围城,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三个月,三个月不行,一年,两年,不必让将士们浪费生命了。”
宛城若是能够打下来了,那樊城便真成孤岛了。
魏军已经没有救援樊城的路了。
只需要围困樊城,待其粮草消耗殆尽了,便可不战而下樊城、
“若是宛城没有攻下来,那最好在三个月内,将樊城打下来!”
宛城若是未攻下来,那曹操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便又可重新召集一支大军过来。
得在魏国聚兵之前,将樊城彻底吞下去,如此,襄樊无忧,荆州兵方可将全部的兵力都压上前线,与魏军在宛城决战。
关羽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