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大雨过后,阳光格外大方地垂落人间。

道观简陋,但比起村中的屋子已经算得上精致,屋顶上铺着整齐瓦片,秋雨落时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啪嗒砸在青石砖上。

时间久了,砖石上多出一排水坑,叫地面坑洼不平,走路都硌脚。

于是薛镜辞又捣鼓回来沙土,让阿裴搅拌着铺平地面。

狸猫跳到庭院中的枫树盯着他监工,自打被骂了丑猫以后,系统格外针对这小屁孩,每每发现他偷懒就迅速地喵嗷喵嗷乱叫,非要将薛镜辞喊来才甘心。

阿裴蹲在地上和泥,烦躁地看了看那丑猫,等阵大风吹过,更烦躁地盯着院子里那棵枫树。

和那只丑猫一样,这棵老枫树也是个大麻烦,每天起床看见一地的红叶子,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扫了又掉,掉了还要扫,白天还要去割麦子。

这讨人厌的秋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少年盯着老枫树,心里幻想了无数次趁着晚上把树砍掉,一劳永逸。

顺便将树上那只丑猫也丢出去,碍眼的蠢东西。

不知不觉,他已在这道观有小半月,天生地养的野孩子皮糙肉厚,肩膀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只剩个狰狞的疤。

等他终于抹平地面,又不敢走,生怕那坏心眼的丑猫会踩上去,弄坏还没干透的地面,喝了两大碗水,索性坐到树荫下乘凉。

蝉鸣声烦,秋老虎果然名不虚传。

他半眯着眼,咬着一根甜叶子乱嚼,嘴巴里的苦味驱散些许,漫不经心地看着道观正殿的窗户。

薛镜辞正端坐在那,趁着阳光看书。

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细瓷茶盏,白雾从口沿与杯盖间的细缝中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许是室内光线有些昏暗,薛镜辞微微侧身,推开了窗。

外面被午时的太阳晒得滚烫,屋子里却凉,茶盏腾起热气,轻而易举融化掉薛镜辞眉目间的寒霜。

风吹得树叶唰啦啦地响,红枫顺着窗口飞到薛镜辞肩膀,被他顺手夹到了刚刚看过的书页里。

少年看入了神,随后见薛镜辞看过来,认命地抓起笤帚接着扫院子。

那日之后,阿裴扫完了地,总会来到这个位置站上片刻,后来索性蹲在那窗下休憩。

薛镜辞午饭后常抄写经文。

无论写字还是看书,总不会有太大响动,那些声音落入耳朵里,倒是能叫阿裴晒着太阳靠在墙角好睡一阵。

少年人躁郁的心绪也沉静了下来。

直到他有天发现,窗边的人不在了。

难道那个人走了?那他岂不是自由了!

少年欣喜若狂,顺着窗子就翻进道观,却在偏僻角落看到了薛镜辞的身影。

狂跳的心脏瞬间死寂。

阿裴走过去,见薛镜辞正在切割木料。

那木头色泽鲜润,一看就知道是阳木,阿裴难免心虚,语速也快了很多:“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声音,薛镜辞抬头,将身边雕刻好的木牌递了过去。

阿裴看过去,只见上面精巧地雕刻着道祖像,背后是镌刻的颂文,字体苍劲,可谓是鬼斧神工。

阿裴目不转睛地看着,难掩惊艳喜爱:“你还会雕工?做得真好,这么精细的东西,我只在王员外家的藏宝阁见……”

说了一半他才想起,自己很难解释为何去过员外家的藏宝阁。

好在薛镜辞正认真雕刻,并没打算问他。

阿裴不再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镜辞雕刻的动作,想不出这双看起来文弱漂亮的手,怎么能稳稳地拿着剑,又会用雕刀。

薛镜辞切好了木头,抬头看向阿裴:“你今日不必去田里,就留在这里。”

竟然有这种好事,可以不用去干活?

这人会有这般好心?

但不用去干活总是好事,阿裴索性坐下来,盯着他雕刻木头。

“仔细看好。”薛镜辞道。

少年很快又高兴了起来,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坐在这里就行,实在是舒服极了。

正看得入神,一把刻刀递了过来:“你来一遍。”

“我?”

阿裴惊讶地眨眨眼。

薛镜辞将块普通木料递给他:“用这块先试一试。”

这回少年才意识到,薛镜辞是真的要让他雕刻。

他就知道,这人不会让自己闲着的。

少年握住刻刀,学着薛镜辞的模样雕刻,或许是真有几分天赋,雕刻竟比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连着雕刻小半天木头,才终于听见薛镜辞夸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