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在陕西滥发盐钞自行购马,王安石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惜与老朋友欧阳修翻脸,也要力挺薛向,故而这笔帐上王安石也要记上一笔。
而交引所的存在,可以保障薛向继续在陕西如此滥发盐钞。
章越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听闻王公之论,要紧在‘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这几个字上,不过说道抑兼并,收盈余,交引所之设既同又不同而已。”
反正自薛向这个搞法后,章越对于‘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已是产生了相当大的阴影。
王安石闻言铿锵有声地道:“节流不如开源,抑兼并与理财合与须与,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亦是老夫之志也!”
“不过度之,何为抑兼并,收盈余同与不同?”
章越没什么与王安石探讨的意思,反正自己说了也白说,说服不了他。
于是章越随口应付道:“王公,秦能兼六国,却不能抑兼并,反而寡妇清筑台。古往今来如何难遏兼并之事?盖因错了本末。”
“我将天下的钱可视为两等,一等是劳作而生的钱,还有一等是钱生的钱,所谓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就是将天下以钱生的钱,拿出一部分为国所用也。王公,吃菜!”
王安石脸上露出个我早已料到的神情,夹了第十四筷后道:“劳作而生的钱是为农,钱生之钱则为工商也。故而工商逐末者,当重租税以困辱之,民见末业之无用,又为纠罚困辱,不得不趋田亩,度之之意可是如此?”
“非也!”章越摇头。
王安石问道:“那是如何?”
章越吃了块鹿肉,心道与王安石这般聊下去,好菜都被旁人都夹去了。
他漫不经心地言道:“王公,在江南有一个擅农桑之事的人,向一地主租了百亩地,自己家出了种子耕牛,再雇了五名不善农事之民耕种。”
“到了秋收此人得入一百贯,其中五十贯缴了田租,三十贯给了雇农,十贯为种子耕牛之费,最后十贯为己一年所盈余。”
“王公,天下之所入,大体皆为这三者,分别是田租,劳作之费,以及吾称之的盈余。敢问王公一句这抑商趋于田亩,指得是这十贯之盈余?”
尽管章越一个劲地催菜,但王安石心事半点没有在菜肴上,而是道:“播种收获,补助不足,必待有力之人而后全具,当然不可抑也。”
章越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捧着碗,用手中筷子指指点点言道:“然也,这人有贤愚之别,正如物有不齐,此乃万事之情也。贤者苦于分身乏术,愚者则昧于不见生财之道,二者合则为利,分则地覆,不可因一句抑兼并而强齐贤愚。”
“民若无得力之人组织,如何事生产之道,此盈余亦为劳作所生之钱,唯独这田租乃钱所生之钱!”
章越说得飞快,又飞快吃了口菜,边嚼边道:“故而抑兼并,这是秦法也难办到之事,若逐此而为,乃舍本逐末也,本在何处?在于抑田租之上。田租乃钱生之钱,一切以钱生钱之事,朝廷可兼而理之!既为抑兼并,厚养劳作之风,此方为理财开源也!”
听了章越之语,连素来号称强辩的王安石亦感到有些无从驳起。
王安石认真地重复了章越的话道:“度之,方才所言是田租,盈余,劳作之费,天下收入皆为这三等。”
章越吐了块羊脊骨道:“然也,一亩稻田所卖之钱,即为这三者所分。出卖劳作所入,以农识种子耕牛为入,以地租为入,天下之财莫过于这三等,天下之人莫过食此三等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