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章越想到,韩琦就是因此看重了他的文章和文字, 既是答谢天子, 也是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这个想法在韩琦心底打算很久了, 如今正好给他抓住机会。
此时正值春夜,在章越站在书房, 见院外寂静无声,这正是一个夜来读书写字的好时候。
当初在太学时,他不知渡过了多少个这般的夜晚, 那时与黄履等同窗有时候读书读的疲了, 便坐在一处以茶水代酒(太学禁酒)谈论天下大事。
书生轻狂, 指点江山便是聊个三天三夜也不能尽心。
哪怕说得再离谱, 但这般扪虱夜谈的兴致却可以铭记一生的。如今为政后,步入官场却没有了那当初的心情, 只为公事劳形。
再找找黄履那般,如年少那般坦诚地聊聊天,却已无可能。哪怕是炊金馔玉, 仙酿在口,也找不回当初以茶代酒的兴致了。
如今章越临窗唯有落下‘天下能闲谈者, 无二三人’,‘微斯人, 吾谁与归’的叹息。
章越于书房内踱步半响,便怀着这般的心境给韩琦写下了《安国寺塔记》这般文章。
话说回来, 章越虽从未去过黄州,但丝毫不妨碍他写下这篇《安国寺塔记》,因为范仲淹他没去过岳阳楼,这司马相如也没见过上林苑。
反正文人一支笔,全文都靠编!
章越提笔润墨后,当即纵笔于纸间‘黄州江淮间最为穷僻,然而国朝以来, 各卿贤大夫多辱居之……’
“如王翰林(王禹偁),诗有杜樊川(杜牧),邦人至今乐称也……”
章越闲闲数笔,先不写韩琦如何如何, 而提过去在黄州居住过的名人,作为文章的起手和铺垫,然后笔锋一转提至韩琦。
“……韩公年少读书时,寓居于安国寺内……”
这样文章的写法,大体是前面烘托得差不多了,然后慢慢引出主角……韩琦在安国寺里读书的事,还顺便一调侃‘韩琦读书半夜遇美女之事’,作为古今士大夫一件趣事写入文中。
春夜静谧至极,章越也不坐在椅上,就这么站立而书。
章越中了状元后,但梦中十个时辰读书写字一直没有丢下过。又经过两年坚持不懈的书法练习,书法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章越惜字如金,平日很少卖弄文字,之前御前入侍经筵,之后办了交引监后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