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章越说的是王安石时故事。当初经略熙河时,章越都是写札子与他商量,从没有与在任枢密使文彦博商量过。
“这是三年前,熙河路兵事连连,故而中书才相机为之,如今边事皆经两府合议为之。”
章越道:“冯枢相,我说过了此乃小事,攻打区区一个小城,尚不值得在御前合议。”
熙宁二年时,天子绕过两府下中旨指挥种谔,此事遭到所有人反对。而在此事上,章越以中书的名义,绕开枢密府让章楶出兵,至少从流程上更合规。
不过引起冯京的愤怒也是情理之中。
冯京道:“陛下,邈川并非小城,而是青唐仅次于青唐城的大城。”
“邈川城在崇山峻岭之中,行军道路多经由峭壁,曲折难行,甚至不允并骑,而城周长七里,城墙高厚,兵多将广。去年探明,邈川城中有六万,部族二十八之多。”
“中书贸然指使熙河路兵马以轻兵冒险深入重地,一旦失败,即遭全军覆没之危。臣不知中书如何有此勇气胆略谋事。不经由庙算,将国家大事视若儿戏。”
章越双手持笏,振振有词地道:“陛下,邈川城于河州,兰州,青唐,西夏四方之间。一旦攻取此城,可扼湟水,制西夏兰州上游!”
冯京则道:“若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将湟州割让给阿里骨。如今阿里骨并无反迹,却贸然出兵,将本朝仁义诚信之名,又置于何地?”
章越斥道:“此鼠目寸光之言,邈川城本为亚然一族温纳支郢成、温溪心的部族所有,但之后阿里骨暗中联合西夏国相梁乙埋驱逐二人,夺了邈川城。”
“温纳支郢成、温溪心二人一贯亲附陛下,年年进贡,熙宁六年七年时,臣平河洲洮州二人皆助粮助兵。阿里骨据湟州后大肆驱逐二人部族。阿里骨虽无反迹,怎能坐视他如此坐大。一旦时日长久,阿里骨一统青唐,邈川,其势大难制。”
“还请陛下三思!”
官家道:“温纳支郢成、温溪心二人确实恭顺,朕以温纳支郢成为会州团练使,温溪心为西头供奉官,其部族上下皆一并赏授官职。”
谁都看得出,官家对章越攻取邈川城是支持的。
冯京也停了话语,但矛头已是掷出。
官场便似一个鲨鱼池子,沈括被罢三司使后,李承之,冯京皆如闻得腥味的鲨鱼一般扑来。
一旦邈川城攻取失利……
章越回到中书后,疾步入内。
左右堂吏,堂后官见着了章越,纷纷急着弯腰行礼。
章越视若不见步入视事厅后,小吏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汤,颤颤巍巍地不知是否端入。
正好蔡京来到视事厅向章越奏事,接过茶汤责道:“怕成这个样子,怎么办事。”
“是!”
小吏离开后,蔡京步入视事厅中,见到沉着一张脸的章越心道,难怪小吏怕成这般。
官位到了宰执,已是位极人臣,小官小吏寻常见之已是战战兢兢,一般场合下不怒已是自威。
如今章越没有好脸色,整个视事厅哪个不避之不及,生怕触了霉头。
蔡京端着茶汤上前道:“相公,你要我寻的李承之把柄已是拿到了!”
章越回看蔡京一眼道了个字:“好!”
蔡京道:“熙宁六年,李承之之长子李在青州醉酒之后,策马过市,当街撞死一市井妇人。其子被青州官府抓拿后三日即放出,没有任何刑责!”
“下官已是命人从青州调来此案的卷宗文书,另外此事苦主也已经派人安置到妥当地方。”
蔡京将卷宗给章越奉上,章越翻开后冷笑道:“此真是胆大包天,目无朝纲!此子如今何在?”
蔡京道:“正在李承之府内!”
章越道:“你拿我的帖子去知会开封府拿人!有违命隐匿者,皆以包庇之罪论处!”
蔡确,冯京二人自己还顾着往日情面,至于李承之今日居然敢反对自己……自己可不怕人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是。”
“回来!你拿着卷宗去李承之府上,好生劝一劝!”
……
湟州。
臕哥城,位于邈川城以东的巴金岭上,此堡北眺黄河,四面皆是天堑,道路蜿蜒曲折,地势易守难攻。
此堡由蕃将多罗巴驻守。多罗巴有三个儿子分别名为阿令结,厮铎麻令,阿蒙。
此三子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温溪心叔侄被阿里骨赶出邈川城后,作为当地蕃部的首领多罗巴便投靠了阿里骨。
这日已是除夕之后,湟州上下风雪连天。
多罗巴喝了几碗青稞酒后,正欲搂着两名本族女子下榻,这时候听得外头有异响。
多罗巴甚是警觉,当即推开左右女子,当即走到了望窗旁提起挂在墙上的火把朝城下照去!
但见是一队长长的骡队正于山巅前行。
“原来是从河州至邈川的商队!”
多罗巴笑了笑。
自宋朝在河洲设市易所后,宋使李宪与青唐各蕃人首领歃血为盟,约法三章。
一、不得攻击两国商队。
二、得到通行令的商队可以在对方国内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