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正要听听枢相的高见。”
冯京道:“没有高见,我与司马君实所见略同。攻青唐得不偿失,攻夏则必败!”
章越看着冯京默然,冯京对章越道:“度之,天下事要么大成,要么大败,此外没有他法。”
“夏国百年经营,又有契丹倚之为援,非我可灭的。但若是浅浅而为之,倒不如不为之,否则用力越多错的越多。这些年征西如明珠弹雀所得的少,所失者多也。”
章越品着冯京的话色变,冯京拱手道:“度之,我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章越知道从另一个时空来看,冯京,司马光主张未必没有道理,宋朝攻了西夏几十年反反复复,虽说最后夺取了横山,但西夏一直苦苦支撑。消耗了那么多国力,最后被金兵攻破了汴京。
但按照这个道理,真是折腾得越多,错得越多?
冯京道:“度之,我知你新建功,但家岳当年待你不薄吧,他前些日子病了与左右言青苗,保甲,均输,市易国之四患,这四患不除,他死不瞑目。朝廷大臣逢迎人主之心,妄动刀兵,轻视西夷,日后必败!”
“家岳行将就木的人,不会嫉妒你的功业吧!度之何苦一错再错,吾言尽于此,告辞!”
冯京说完后,骑马离开。
章越目送冯京的身影融入了宫外的灯火。
冯京这几句话将他今日喜悦之情冲掉了大半,心情转而凝重。从政中很痛苦之事,乃过去你的朋友师长也反对的你的政见。
章越不怕政敌的敌视,可是害怕朋友师长的反对。
富弼当年多么的赏识他,还推举自己制举,如今也落了个‘朝廷大臣逢迎人主之心’的评价。
还有司马光,当年也曾赏识过他,提携过他。
还有冯京,二人当年亦关系甚睦。
可如今的如今,自己在熙河路的开拓进取,对他们而言,反是喂给国家的毒药。
章越亦骑着马出宫,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他想到那个管不住嘴,但又逢人就说真心话的苏轼,嘴边不由一笑。
走出宫门外,唐九,黄好义迎上,章越问道:“夫人呢?”
章越寻路而去,骑马在御街上行了一段。
他看到十七娘牵着两个儿子的手,正在路边的彩棚立挑拣着上元花灯。
章越大乐下了马,自有左右随从上前清道。
他示意左右不要打扰,自己站在身后默默看着十七娘挑着花灯。
眼见左右人都少了,十七娘觉得有异回过头看见一袭紫袍的章越站在她的身后。
十七娘嗔道:“官人,你这样还让人怎么作生意?”
章越只好无奈笑了笑。
左右有的百姓认出章越笑着道:“这位是章相公吗?”
章越笑着点点头。
“真是章相公!”
百姓们闻言争着来看章越风采。
十七娘见此只好对店家道:“且挑了这十个,钱一发算你,可省得几许?”
章越觉得好笑,十七娘出身富贵,对钱财之物并不仔细,但这些年近墨者黑,居然也与店家讨价还价了。
店家也是大着胆子道:“小本营生,娘子虽是宰相夫人,但亦省不了几文。”
闻言左右百姓都是笑了。
章越言道:“店家,你这摊里花灯我都买了,回头送到章府上。”
闻言百姓一阵起哄。
一旁的女子扯着丈夫的耳朵不甘心地道:“瞧瞧人家章相公多疼娘子。”
丈夫道:“我怎么比得过,人家章相公刚为朝廷打下了西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