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如果京城又有一位大楚皇帝,大单于会感到紧张,觉得还是抓紧时间与陛下谈判更合乎匈奴人的利益。”
“皇后明鉴。”
“可大单于的心事谁也猜不透,他若是觉得陛下再无用处,干脆……干脆鱼死网破呢?”
杨奉还是只能磕头,在他与大臣中间,有一个谁也不肯宣之于口的最终计划,如果匈奴人无动于衷,也不肯降低和谈条件,则皇帝返京基本无望,他们就只能拥立新君,即使这位新君并不合格,也比天下无主的状态要强。
崔小君黯然坐下,王美人说得没错,除了她们两人,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全心全意地想要皇帝平安返京,可她又觉得其他人的做法或许并没有大错。
“陛下视杨公为师,将整个京城、皇宫与朝廷都托付于杨公……”
“请皇后相信,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可是不得不如此,即使成为千古罪人罪过也在杨某一人身上。”
崔小君一会想要发怒,一会想要痛哭,一会想要哀求,最终她平淡地说:“杨公需要我做什么?”
“安慰陛下的母亲,请她不要……算了,只需安慰就可以。”
崔小君点点头,知道这个任务一点也不容易,王美人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皇后的冷静很可能被视为不忠,“杨公……想过以后吗?”
杨奉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如果皇帝回不来,对他反而是件好事,新君登基,必然依仗于他,王美人再没有成为太后的可能,纵然心怀仇恨,也无济于事。
最麻烦的是皇帝平安归来,王美人受封为第二位太后,真正掌握权势,她大概不会轻易原谅杨奉等人的行为。
“为臣者不爱其躯,杨某无憾。”
皇后没再说什么,杨奉告退,处理了几件公务,终于下定决心,清晨时分与大臣商议,以太后的名义册封武帝曾孙为齐王,太后之印一直在他手里,事情倒也方便。
消息立刻向关东传送,所到之处,无不震动,大楚臣民这回真的相信京城将要拥立新君,各地官员与勋贵纷纷派人回京打探消息,准备与新兴的外威之家建立联系。
洛阳丑王发现监督放粮越来越难,没有皇帝做靠山,“丑王”两字的份量大打折扣,但他没有放弃,河南尹与商户不肯出钱出力,他就利用自己的名声东挪西借,总之要将事情顺利进行下去。
关于皇帝的安危,他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
听说新齐王获封之后,国子监博士瞿子晰长叹一声,对洛阳的弟子们说:“百官各司其职,有人救驾,也得有人尽忠,陛下受困以来,只听说将士奋不顾身,未有文人赴汤蹈火,瞿某无能,做不到力挽狂澜,唯有亲赴晋城,与陛下共患难。”
当日午时,瞿子晰上路,十七名弟子不请而随,说是送行,却一直没有回头。
消息继续向东,传到齐国,叛军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他们手中的英王根本不可能继位,于是大张旗鼓北上,要与匈奴人夹攻楚军。
崔宏得到消息之后不由得大怒,以为崔家又要失去皇后的身份。
柴悦与中书舍人赵若素前来相劝,费尽口舌,让崔宏明白,认真地与匈奴人打一仗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此战若胜,晋城或许还有转机,即使事发万一,京城不得不立新君,获胜的大将军也会拥有更大的权力。
坐困晋城的韩孺子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送走了吏部尚书冯举,将守城之责交给樊撞山与蔡兴海,发现自己再也无事可做,他已经用上所有手段,就看大单于是否接招、如何接招。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恢复了最初的镇定,又能看得进去书中的内容,他单独招来琴师张煮鹤,命他抚琴,或激昂,或悲凉,或超然,或孤傲,琴曲越动情,他反而越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