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新年还有半个月,这天午时过后不久,东海王求见。
东海王一直小心地置身事外,拒见外人,连信都很少写,只在被皇帝问到的时候才给一些不痛不痒的建议。
韩孺子刚用过午膳,正站在桌子旁边呆,桌上的公文摆得乱七八糟。
东海王进来之后笑道:“岂有此理,连陛下身边的人也懈怠了,桌上这么乱也不好好收拾一下。”
韩孺子转过身,“何必呢?这就是真实的现状,无需粉饰。”
东海王又笑一下,没有接话,说道:“我今天上午接到一封信,陛下肯定猜不到是谁写来的。”
“你既然说朕‘猜不到’,那这封信十有八九是从宫里来的,太后还是皇后?”
“是太后。”东海王躬身道,皇帝就像是即将入场比武的高手,气势外露,随时都准备做出反击,东海王只能甘拜下风,“慈宁太后拜托我一件事,要我劝陛下回京,过个年就好,年后随陛下去哪都行。”
韩孺子沉吟片刻,“这是大臣的新招。”
“嗯……倒也未必,思子心切,慈宁太后应该是真心希望陛下回京。”
“太后是真心,但是真心会被假意所利用。”韩孺子指着桌上的奏章,“你觉得乱吗?这是两个月来最准时的一次,数量也最多。你来之前,朕就在想,大臣此番服软是为了什么?”
东海王不愿与皇帝直接争辩,苦笑道:“这么说,连我也被利用了。”
韩孺子微笑,“既然来了,就说说吧,你要怎么劝服朕回京?”
“我有自知之明,陛下肯定不会同意,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你今日的说辞没准就是大臣们以后的说辞,即使朕不接受,也可以提前有所防范。”
东海王挠挠头,“其实我还真没有好的说辞,来之前我是这么想的,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我来求见陛下,随便说几句,就算给太后一个交待。”
“你的本事不止于此,别谦虚,‘随便’说吧。”
东海王拱手,面露沉思之色,侧行三步,转身面对皇帝,说:“陛下允许我‘随便’说,我就斗胆一次:陛下觉得做皇帝很难,可曾想过太后也很难?”
东海王说中了要害,韩孺子沉默片刻,说:“太后难在何处?”
“陛下觉得大臣难对付,因此远离京城,太后却在京城,深处宫中,无时无刻不受大臣影响,所见所闻尽是陛下不好的事情,所谓三人成虎,太后必然以为陛下身处险境,慈母之心担忧不已,此为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