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韩孺子在寨内大厅里宴请诸将,不设桌椅,所有人都站着。
迎风寨不大,敌军第一次经过的时候没来得及完全拆掉,大厅仍很完整,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韩孺子亲自执酒,连敬三杯,向楚将道:“京城已无守卫,百姓尚在东迁途中,楚军绝不后退,是胜是败,全看明日一战,望诸位努力。”
众将豪饮,韩孺子又向百家军将领敬酒,“终归是要回家,逃回去,仍会落入神鬼大单于手中,打回去,却能与家人团聚,从此摆脱奴役。”
异族将领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酒宴为时很短,几杯酒下肚,众人告辞,回去休息,准备大战。
韩孺子留在大厅里,望着一地零乱破碎的酒杯,心中所想全是明日的战斗,思考每一个细节,力求不出意外。
如果百家军不能获胜,后方的临时军队将不得不参战,那是最差的结果,而且获胜的可能微乎其微……
有人走进大厅,韩孺子看去,是崔腾与侍卫头目王赫。
韩孺子坐在厅内唯一的椅子上,两人上前,在台阶下行礼,崔腾先开口,“陛下可有最后的准备?”
“什么是‘最后的准备’?”
崔腾与王赫互视一眼,还是崔腾开口,“明日之战胜负难料,若有万一,楚军能挡一阵,陛下还可退往关东,但是需要提前安排好路线。”
韩孺子笑了一声,看向王赫,觉得这是他的主意,“胜负难料?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吗?”。
王赫被皇帝盯得脸色微红,再不能保持沉默,“胜败乃兵家常事,从来没有必胜之理。”
“没有必胜之理,却有必胜之心。朕思考多时,以为楚军必胜,为何?所谓盈则必亏,神鬼大单于百战百胜,攻打京城时却被迫退去,虽是诡计,对军心却是一大打击。敌军虽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一旦锋锐被破,大败无疑。百家军受压迫已久,又怀着回家之心,必能越战越勇,更不用说还有楚军押后。”
崔腾已经为父亲哭过了,这时只在意皇帝,上前一步道:“就是这些百家军,真的……不值得相信啊,他们先是投降神鬼大单于,现在又投降大楚,保不齐明天阵前会站在哪一方。”
“用人不疑,朕倒觉得百家军可信。”
崔腾无话可说,看向王赫,“还是你劝吧。”
王赫道:“就当是以防万一,陛下也该准备一条后路。”
“你提醒了我,将兵部的人叫进来。”
王赫很快叫进来七八人,京城兵部只剩这些官吏,却是皇帝向全军发布命令的第一层缓冲。
韩孺子下达两条旨意,一是传令后方楚军,关闭壁垒,门户全部钉死,不准任何人出入,二是送给百家军将领一封信,让他们带往西方,择机交给邓粹与黄普公。
兵部官吏领旨而去,崔腾与王赫目瞪口呆。
“我早跟你说过。”崔腾小声道。
王赫无可奈何,本想劝皇帝备条后路,结果皇帝却将唯一的路给堵死了。
两人告退,韩孺子却不允许,“留下陪朕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