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内侍等待片刻之后,开始主动点人上前。
又一颗头颅落地,血从腔子里流出来,蜿蜒了好大一片。
主父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此次前来,是冒险,而并不是送死。因为他手中其实掌握着一张底牌……他的视力很好,据说冠军侯霍去病有鹰的视线,主父偃自认为自己的视线之锐利,即便比不上冠军侯,应当也相差不远。
从前他游学时,很多大儒厌恶他而不肯为他解释先贤的书籍,主父偃就站得远远的,偷看大儒在书中做下的批注,就这样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昨夜他为如今的境遇所苦,长吁短叹难以入睡,爬在墙头上眺望未央宫的方向,心中正一片酸楚难以言喻时——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就是那些东西,给了主父偃在今天走上宣室殿的勇气。
主父偃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往内侍身边走,而是环顾四周,看得很仔细。
片刻之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向那个方向跪了下来。
“临淄主父偃,拜见陛下。”
他此前环顾四周正是要找隐藏在宣室殿中的陛下,既然陛下暴怒要杀人,那陛下就一定要看着这些人头颅落地,是以陛下一定就在宣室殿中。
而他即将要说出来的话,唯有叫陛下听见,方才能发挥出这些话应有的价值。
诚然他实则已经懂了陛下为何发怒,又为何杀人。
但他不敢说。
这是当世最尊贵最残暴的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他根本不敢参与,因为一个字的不谨慎,就容易粉身碎骨。
但,没有关系,不解决问题也无所谓,毕竟陛下只是想要杀人泄愤而已。
而他正有一群该杀的人,要向陛下献上。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主父偃额上的汗珠更多地流出来,但他并不抬手擦拭,声音听起来也还是镇定的,“我曾经听说,燕王和他的女儿有不正当的关系。当我路过燕王的封地时,刻意前去打探。”
主父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深知,接下来这句话,方才是重中之重,“——得知这件事在燕王封地竟然已经家喻户晓。陛下明鉴,这实在是违逆天理人伦的大罪过,陛下身为天子,理当代天施与惩戒!”
死寂,片刻的死寂之后。
刘彻从阴影里走出来,笑容满面,眼睛里布满血丝。
——
所谓的奇人异士都被带了下去,侍卫也退了下去,血和其他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推倒的桌案又重新被扶了起来,撕掉的帷幕也都被从地上收了起来。
除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之外,宣室殿中又恢复了往常庄严肃穆的模样。
主父偃小心翼翼地与天子相对跪坐,呼吸都放得很轻。他感到头晕目眩,生怕此时是在梦中,生怕一阵风吹来,就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想起贾谊,想起董仲舒,再想起张仪和苏秦,想起孔仲尼。
此刻古往今来所有的读书人都站在他身后,汉室七十年,所有郁郁不得志的绝世大才都以目光注视着他。
主父偃的眼睛渐渐露出神采,腰背越挺越直,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要于此拔剑出鞘,剑指公卿的高位!
——
“又一次见证历史,主父偃要向刘彻讲出自己对于推恩令的设想了。”系统轻声说。
他跟着林久的视线一起关注宣室殿中的刘彻,看了半天之后得出结论,刘彻这次被刺激得有点大发了。
——
宣室殿中,君臣对坐,相谈甚欢,回顾往昔,展望未来,说着说着嘴巴就干渴起来。
刘彻下意识做出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侍女端着茶水走上前。
刘彻略有些不满地皱起眉,这在汉宫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他感到干渴的时候,竟然没有温度正好的茶水放在他手边,而是还要呈递上来。
但刘彻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确实是渴了,端起茶杯大喝了一口之后,方才注意到茶杯的手感不对,重量似乎和往常有些差别。
电光火石之间,刘彻想起来了,汉宫中的酒具,连带着茶具,等等一应器具,都已经陆续从青铜器和漆器,换成了铁器。
这是他自己下的命令,昨天他看着这些亮晶晶的铁器还觉得心情愉快,未来有无限可能,今天再看着这些铁器,却开始烦躁起来。
他想起来一些事情。
刘彻紧紧握住拳头,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他又想砸东西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他独自枯坐在清凉殿中,神女不在他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整个晚上,刘彻什么都没做,只是反复在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无论神女还回不回来,抑或者是怎么回来,他都不能表露出丝毫惊诧的情绪。
心中纵有惊雷,然而只要面如平湖,那就不算输得太惨。
但他失败了,
神女出现的那一刻,刘彻面无表情地抬头,他自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神女做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他都要保持一个面如平湖的静默姿态。
他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刘彻脸色大变,手中更是传来“哗啦”一声,一册纸简硬生生被他撕成了两半。
其实神女没做什么,也没准备做什么,她只是再正常不过地从月光下走来而已。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换衣服了,或者不应当说是换衣服了,她只是在原有的衣服之上,又加了一件衣服。
这个问题刘彻说不清楚,但是系统可以说得清楚。
林久现在穿的衣服是【云山神女】套装,已经穿了很久,是一条重重叠叠的雪白长裙,裙裾在月光下,会覆盖上一种皎洁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