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四周寂静一片。
嬴政保持沉默。
系统听懂了,简直如遭雷劈,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这不就是神经接驳技术吗?!”
虽然理论一团乱七八糟,结论也神神叨叨,但听起来竟然还挺有可行性……前提是这个魔改的世界已经具备了进行如此精密手术的条件。
不错,就是手术。
李斯详细阐述了实行人与铁甲之间连接的程序:
用细铜丝一端连接铁甲的神府,另一端插入到人最主要的一条神府,也就是脊髓之中。
然后没了。
就没了。
简单粗暴到系统都瞪目结舌,根本就是原始人程度的外科手术。
“所以李斯的意思是,甲士要在清醒的情况下容忍被细铜丝直接触碰脊髓的疼痛,与此同时还要进行高烈度的战斗?”
“这真的有人能做到吗?可行性不说是零但也无限接近于零了吧!”
那可是最敏感的神经,直接向大脑传输痛觉信息。
正常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体验神经裸/露出来被直接触碰的感觉,那完全是超越人体阈值的地狱程度体验,疼痛到达极致人是真的会被痛死的!
嬴政静默地看着李斯。
他双手扶在膝上,片刻的对视之后,开口说,“可否有幸一见。”
他仍然冷静镇定,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狂言。
坐在他这样的位置上,整日里需要面对的,信口开河和夸夸其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在关于铁甲这样玄奇的领域,没有亲眼所见,一切就都是虚妄。
但他既然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在理论层面,他已经认可了李斯的研究成果。
李斯听懂了这话中的深意。
他花费巨大的代价,想要赢得吕不韦的支持,所准备的当然不仅仅是一卷苍白的帛书。
“谨受命,不敢辞。”李斯说。
他看起来很有底气。
但系统敏锐地注意到,在嬴政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他脸上还是稍微露出了一丝心虚,还有些许郁闷的神色。
一闪而逝。
而嬴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但只是不动声色。
李斯退出去做准备了,窗外鸡叫声更激烈地响起来,系统呆滞地说,“感觉嬴政和李斯面对面谈论机甲,就,还是——”
他放弃再纠结怪不怪这个话题了,转而说,“等等,李斯是要在这里给嬴政演示吗?装载神经接驳技术的机甲,在这里能施展开吗?”
窗外传来的鸡叫声,响亮得近似于凄厉了。
林久说,“嗯,好问题。”
系统期待地等她回答。
林久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系统,“……”
这时李斯进来了,形容狼狈,气喘吁吁,散乱的发髻上顶着两根鸡毛,臂膀间夹着一只拼命挣扎和叫唤的鸡。
一只公鸡。
鸡叫声响彻四方,鸡脖子灵活的转动着,李斯连连闪避,以免被啄到手。
系统被震了一下。
看得出来嬴政也被李斯这与众不同的出场姿势震了一下。
但李斯暂时没心思理会贵客的反应,他手忙脚乱地把鸡绑起来,又手忙脚乱地拿出零零散散刀片、铜线之类的工具。
一同折腾之后,他成功给这只公鸡套上了机甲。
并在给机甲灌上帝流浆的同时,手速飞快地连鸡带甲一起塞进了一只铁笼子里。
鸡简直疯了,发出的鸡叫声凄厉得系统猛一哆嗦。
看得出来神经接驳之后这只鸡确实很痛,在笼子疯一般的挣扎,爪喙乱飞。
在机甲的加持下,笼子很快被刨得坑坑洼洼,到处都飞闪着细小的铁屑和火花。
系统看傻了,磕磕巴巴地说,“这,这算什么?鸡型铁甲,鸡用机甲?”
李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有点卡住了,没说出口。
嬴政说,“……”
系统看出来了,嬴政一时间也有点失语。
李斯狼狈地试图给自己找补,说这只鸡尽管驽钝,但勉强也可以用作证明帛书中所记载的思路。
又说从前跟随老师学习,有些东西不方便对人施展,鸡是很好的替代品。
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李斯还哈哈笑了两声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学得了一手精妙的养鸡技术。
系统有理由认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嬴政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答复。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只鸡在笼子里扑腾,金铁的火花闪灭之间,他脸上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冷漠。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凄厉的鸡叫声。
那只鸡很快就扑腾不动了,奄奄一息地倒在笼子角落里,脚爪朝天,不停地抽搐。
这场面看起来有点搞笑,但在场没人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只鸡不是累倒了,而是疼倒了。
不再有凄厉而高昂的鸡叫声了,这只鸡还在不停地叫唤,但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不仔细听几乎就听不到。
可这种微弱的声音反而更叫人心生恐惧,仿佛这只鸡的喉咙里正含着密密麻麻的刀片,已经被割出来密密麻麻的伤口。
立在嬴政身后的侍从悄无声息地上前,把这只鸡拎下去。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现在该是李斯和嬴政坐上谈判桌的时间了。
不管之前的场面看起来多荒诞可笑,李斯已经证明他的设想的确具有可行性。
鸡既然可以,那人当然也可以。
高烈度的疼痛固然会导致低时间的续航,但这根本也不构成问题。
铁甲那种东西,便如同鬼神禁忌的残骸一般,原本就不是能够长久被人披在身上的。
攻城略地之际,两军阵前的胜败,往往就在顷刻之间,这只鸡在笼子里扑腾的那些时间,已经足够满足战争的需求了。
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说白了无非就是讨价还价。
李斯坦率地说这项技术用在人身上有极高的死亡风险,毕竟人是真的会疼死的。
但说这话时他显而易见地不以为然,脸上的冷笑都不屑遮掩。
铁甲的出现完全改变了战争的形式,胜败不再由人数来决定,甲士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被放大到了极致。
有时候往往一位强劲的将军,就将决定整个战场的输赢。
试想秦军阵前再多出一个廉颇或者白起那样的武将——为此就算死上百人千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一个成功的典例,就等同于是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时李斯也稍微和缓了语气,打了个补丁说,牢狱里的那些囚徒完全可以用来充作试验品。
囚徒的死亡听起来更容易接受。
但嬴政打断他说,单一的样品是没有意义的。
他看着李斯说,“我今天前来拜访先生,想要得到的并不是第二个武安君。”
李斯愣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嬴政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很清楚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像这样以精神驾驭铁甲的甲士,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也不是十个。
他需要的是一整只军队。
话音落下,李斯沉默了。
他听懂了嬴政话中的含义,所以他的手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