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乃是南方的大国,幅员辽阔,国力强盛,即便与秦国相接壤,尽管隐隐约约也看出来秦国的狼子野心,可楚国也一向自认是一块硬骨头。
楚王熊负刍,现年二十六岁,继位不久,做梦也没想过秦国会对自家动手。
毕竟卡在秦国东进之路咽喉上的乃是七国之中最小最虚弱的韩国,秦国要灭也该是先灭韩国。
什么,你说秦国还没对楚国动手?
那武安君白起是来干嘛的!
你说他只是个单纯的使节?
你家有坑杀过四十万人的使节吗!
但白起这次真就是个单纯的使节。
他没带军队,也没带铁甲,乘军列从秦国一路到达楚国,到达时身上除了一贯的香气之外,还带着在铁轨上沾染到的,烧焦的帝流浆的气味。
熊负刍派遣楚国名将项燕前去接车,项燕回来之后说白起为人温和,在礼节上也没有欠缺的地方。
项燕遵从王命带他在楚都中吃喝玩乐浪费时间,他也都一一跟着项燕做过一遍,看不出来有不耐烦的迹象,更看不出来此来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目的。
如是观察数天之后熊负刍也变得将信将疑起来了,心里想难道真的只是秦王突发奇想——听说新继位的秦王现年十三岁,小孩子不懂事,派遣白起前来出使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秦国如今应该还深陷在新王继位之后的动荡之中,不至于在这时派白起刺杀楚王,掀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吧?
熊负刍终于安下心来,当晚一夜好梦,第二天睁开眼睛,久违的神清气爽。
这份神清气爽一直保持到项燕上殿觐见,神色沉凝地说出,秦攻韩,业已兵临新政。
熊负刍愣住了。
三秒钟之后他豁然而起,第一反应是问,“白起——”
项燕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武安君行止如旧。”
白起像之前那样待在新政城中,秦这一次攻韩,并没有动用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武安君。
熊负刍慢慢坐回去,脸上神情像是镇定又像是麻木。片刻之后他低声问项燕,“领兵者谁?”
项燕看着他,不明显地迟疑了片刻,“听说是秦王亲征。”
刚坐下不久的熊负刍蹭一下又站起来了。
——
但其实楚国的情报还是晚了,熊负刍在新郑宫中坐下又站起来的时候,嬴政已经坐在韩国王宫中了。
他在沉思。
他刚从铁傀儡中脱离出来,身上只穿着轻薄的黑色丝衣,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姿容端丽,神色沉凝。
宫室之中空空荡荡,地上的血痕还没有凝固,重重帷幕之外闪过铁傀儡狰狞如同鬼神的影子。
系统如梦似幻地说,“这就完了?这算是……几个小时速通新郑?”
林久说,“没有数。”
系统于是也开始沉思。
嬴政并不是那种擅长领兵作战的君主,他不懂排兵布阵也不懂攻城略地,但针对韩国发起的这场战役,全程也没用上这种专业知识。
系统的位置相当于在包厢,全程围观,对嬴政的操作除了狂暴,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首先,这一战很草率,出动的军队只有数千人。
其次,这数千人之中除了必要的后勤保障以外,全员甲士。
至于凭什么嬴政能凑出来这么多甲士,李斯和李斯提出来的神经接驳技术当记首功。
此时七国之中,甲士的培养流程是这样的:
挑选出最健壮有力的小孩,从小就投入资源进行艰苦的训练。
在孩子长成少年之后,开始接触铁甲,又是长达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艰苦磨合。
而在这每一个环节之中,淘汰掉的小孩都达到九成,甚至还要更多。
更残酷的是,能够进入这环节之中的小孩,原本就已经是极少数了。
不说家境贫困的小孩,哪怕只是家境稍微普通了一点的小孩,也难以负担起训练的耗费,更别说得到一具可以长时间供自己训练和磨合的铁甲。
在这样的选择机制下,甲士两个字完全等同于稀缺和昂贵的代名词。
括弧,白起这种天生的怪物不算数。
总之,相对于铁甲对于甲士恐怖的挑剔,铁傀儡就显得来者不拒起来了。
年龄不限制,体质不限制,披甲训练时间不限制。
只要能够承受住神经接驳的痛苦,就算是一头猪,丢进胎宫里,也能顺利驾驭铁甲成为战争机器。
培养一名甲士需要十年,试验神经接驳接受程度只需要一刻钟。
不知道嬴政是怎么做到的,他以勇武而取得了秦国贵族们有限的支持。
然后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凑齐了近千名可以忍受神经接驳的预备甲士,或者说是可以勉强登上铁傀儡的【傀儡】。
两军阵前,他纯靠堆甲士的数目,活生生把韩国给堆垮了。
而在由铁甲支配的战场上,这一垮就是一泻万丈,回天无力。
近千名甲士——这个数字过于夸张了。
但嬴政并不是像使用正常甲士一样使用他们。
这些人在登上铁傀儡之后往往只有一盏茶左右的使用时间,超过这段时间之后,就会带着铁傀儡一起瘫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这也几乎是人类对于那种痛苦的忍受极限了。
但有时候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足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嬴政完全是把这些“傀儡”当做消耗品在用。
每个人仅仅使用一盏茶或者更短暂的时间,然后就抛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