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龙山大营,司马懿推着轮椅,慢慢的踱着步。数十步以内,只有他们父子两人,连一个亲卫都没有。司马昭沉默着,看着远处满眼青绿的龙山,听着隐约传来的流水声,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回洛阳吗?”
司马懿没有回答,他将轮椅推到溪边,自己在一块巨石上坐下,脱了鞋袜,将脚泡进水里,盯着清澈的溪水和游动的小鱼,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诸葛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他擅权。”司马昭轻笑了一声:“凡是有可能和他争权的,都被他收拾了。先有彭羡、法正,后有廖立、李严,只可惜他和魏霸斗了这么多年,却没能将魏霸给收拾了,反被魏霸等到了机会,反戈一击。这一击,就把他推入了灭顶之灾。如果不出意外,诸葛氏可能要从此灭门,至少……也要有几代人缓不过这口气来。”
司马懿摇了摇头:“魏霸不擅权?”
“魏霸与人分利,怎么是擅权?”
“从当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开始,魏霸以铁臿、账簿起家,到后来的霹雳车、连弩机,再到后来的战船、烈火弹,这些东西,除了一些因为意外情况而泄密之外,有几个不是掌握在魏霸自己的手中?”
司马懿转过头,脸上带着笑,却笑得有些苦涩。“子上,权,并不仅仅是朝堂的权,广而言之,权生于利,诸葛亮因擅权而擅利,魏霸却是因为擅利而擅权啊。读书人只看到权,看不起利,至少不肯言利。他们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的权,终究是靠不住的。孟子不肯言利,结果潦倒一生,只剩下文章,空自哓哓,学术隐而不显。诸葛亮不肯分利,所以世家先后背叛,分崩离析。他不是擅权,他是擅利。没有利益,谁肯为他卖命?”
“既然诸葛亮也擅利,魏霸也擅权,那为什么魏霸会胜,而诸葛亮会败?”
“诸葛亮因权夺利,分的不过是既有的利。魏霸因利夺权,他的利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根基之厚,又岂是诸葛亮能够比拟的。”司马懿叹了一口气:“因果颠倒,岂能不败。诸葛亮不是败在手中,是败在眼界。他始终没有看到魏霸最强的武器是什么。最后明白了,却已经无可挽回,只能用刺杀这种下策。若是他早点明白,一纸军令,就能要了魏霸的命,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司马昭沉默了很久:“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大魏已经是日薄西山,余日无多。”司马懿长叹一声:“天下要归晋了。”
司马昭的眼神缩了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司马懿又笑了一声,笑得很凄凉。“你还看不出来吗,夏侯霸一退千里,一个月就丢了整个兖州,这也太离奇了。就是跑,也不能跑这么快。上次青徐易手,听说就是郭太后的主意,她一直想和魏霸谈判。这一次,夏侯霸也主动放弃兖州,焉知他是不是和魏霸达成了什么协议。朝廷和重臣争相贿敌,大魏还有什么希望?也许过两天就有宣布称臣的诏书到。”
司马昭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眼前的景色都变得阴郁起来。他们刚刚收到消息,魏霸轻取了兖州之后,兵临荥阳,与夏侯霸对峙,陆逊则率大军直抵轘辕关。洛阳告急,正在招集大军勤王。目前魏国的大军主力还能调动的,也只剩下并州军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