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
“——早先,陛下也曾透露过类似的意图,说此番,若太子平抑粮价不成,那陛下便很可能会大兴牢狱,为我汉家剔一剔蛀虫。”
“只是若最终,陛下真的用了如此极端的方式——且不说陛下是否会因此威仪大损、社稷是否会因此动荡不安;”
“单就是‘办事不力’这一项,殿下或许就要让东宫拿了把柄。”
···
“殿下的储位,几乎是陛下将剑架在东宫的脖子上,硬生生给殿下抢来的。”
“——说稳,稳在陛下执意如此;”
“但若是要说不稳,有东宫虎视眈眈于侧,殿下一旦犯下大错,那动摇的可就不单是殿下的储位,而是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了······”
这番话道出口,岑迈便当即低下头去,摆出一副’我睡了好一会儿了,现在也正在睡‘的架势,好像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刘荣的幻觉。
刘荣却是被岑迈这番堪称’推心置腹‘的流露,而莫民感到一阵动容。
“为了我这个’混账‘儿子,老爷子居然连自己的钱袋,都替我出手搞定了······”
很显然:岑迈如此明显的立场转变,绝对离不开天子启在背后授意。
而少府的特殊性,意味着天子启此番布局,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帮助刘荣,顺利完成’平抑关中粮价‘这一史诗级副本。
——这个副本,本就是天子启对刘荣的考验。
原则上,别说是给刘荣提供便利、给予帮助了——能不故意添乱增加难度,刘荣都得琢磨琢磨老爷子是哪味药吃错了,居然开始当人了?
眼下,岑迈这恨不能将’我是自己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的鲜明立场,刘荣完全可以直接翻译成:奉诏效忠于太子。
让少府的管家——让自己的钱袋子,去效忠自己的接班人;
做出这件事的,还是以刻薄寡恩闻名青史的汉景帝刘启?
“父皇,是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啊······”
如是想着,刘荣妄想岑迈的目光,确实愈发带上了一抹坚定,乃至于决绝。
“田叔虽是老臣,但终归没有爵位在身,即便被父皇拜为内史,也顶多只能勉强顾全本职。”
“——公侯贵戚家中子侄,做了内史的田叔尚还能管一管;”
“但公侯贵戚,乃至宗亲诸侯本身,田叔纵是撞破了脑袋,怕也是很难伤及其分毫。”
隐晦一语,引得老岑迈沉沉点下头,又神情凝重的长呼一口气。
“田叔享誉天下,主要还是在读书人心中,享有很高的地位。”
“——先帝曾说,如果有一天,我汉家需要一个能让诸子百家心服口服,无一例外崇敬的人,那这个人,必定是汉中守田叔无疑。”
“但对于公侯贵戚,乃至宗亲诸侯——尤其是梁王这样的强藩而言,田叔和田树,却是没什么不同的。”
“殿下或许不知道田树是谁吧?”
“是臣封国的一介懒汉,空活五十有七,至今都还孤身一人,连个寡居老妇都勾搭不上······”
岑迈有意无意的俏皮话,却并没有让刘荣里外如一的凝重心绪缓解分毫。
只本能的抬起手,以食指指腹摩擦起唇下,片刻之后,便对老岑迈稍一昂首。
“在京彻侯中,牵扯进这件事的人,有官职在身者几人、食邑千户以上几人,又薄、窦诸外戚几何?”
见刘荣伸手跟自己要起名单,再抬眼瞧瞧刘荣那遍布杀意的猩红双眸,岑迈只本能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但再三思虑之后,终还是咬紧牙槽,强自按捺下心中恐惧,将一个又一个人名,摆在了太子刘荣面前。
岑迈每道出一个人名,刘荣的面色便再凝重一分;
直到岑迈的口中,开始出现级别达到九卿的朝中重臣,刘荣才终是缓缓抬起手,制止岑迈继续往下说下去。
“少府不必再说了。”
“——再说下去,生怕少府最后,连父皇都能说出口来。”
“不必再说了······”
半带玩笑,半带苦涩的自嘲,却引得老岑迈面上阴郁之色更甚。
见刘荣一副哭笑不得的脸色,感到嘴边的话却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良久,终还是刘荣无奈的授意,让岑迈终于给出了自己心中,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或者应该说,是即便不够完美,也总能尽可能漂亮的,解决此事的方案。
“殿下,或许该走一趟堂邑侯府了······”
试探着道出此语,岑迈已微微怂拉下来的眼皮,却是一眨不眨的紧盯在刘荣脸上。
等了足有三五息,仍没从刘荣脸上,看出任何‘暴起大怒’的征兆,老岑迈才小心斟酌着用词,最后补充道:“自得立为储,殿下可是一次都不曾登门,拜会自己的姑母······”
“若是有馆陶主从中转圜,更甚是让东宫下场,那殿下如今的困局,当也是能引刃而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