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简若眺望远方,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仿佛要穿越眼前的灵州城,直达兴庆府一般,她喃喃低语:“若是你在就好了,你鬼点子那么多,肯定能想出一个绝佳的攻城方法。
哎,你说这灵州城周围无山无水,横亘在大路中央,我们若是绕过去,没走多远便会遇到贺兰山余脉,那李继铖肯定会出兵截断我们的后路,所以我们必须要拔掉灵州这颗钉子。
可现在灵州守军十万,我军几次攻城下来只剩下六万人。如此下去恐怕真的只剩下邹鲁那一个法子了。”
“哎!干嘛爬这么高?” 杨渝爬上了望塔,冷冷地说道。
“帐内憋闷,出来透透气!” 潘简若头也不回地答道。
杨渝爬上平台,拿出一个水袋,递给潘简若,同她一起站在平台,眺望远方。
潘简若没有多想,接过水袋,拧开塞子,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吓得她赶忙拧上盖子,骂道:“你想害死我呀!”
“不喝拉倒!” 杨渝白了她一眼,夺过水袋,拧开盖子,大口灌了几口。
也许是这酒太辛辣,又或是她喝得太急,没多久,杨渝那原本冷艳的面庞,瞬间泛起些许红晕,而后美眸含水,显然是有了几分醉意。
潘简若见此,怒骂一声:“你疯了!军中饮酒,被发现你还怎么带兵?”
“你别大惊小怪!军中谁还不偷偷藏点私酒?再者说,过了四个时辰后,邹鲁投尸,灵州不出数日便是一座死城,还有咱们什么事?” 杨渝语带几分自嘲,水眸中突显几分不甘,而后竟直接坐在了了望台上,修长的双腿伸出护栏,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护栏之上,双脚不时摆动几下,仿佛是在倔强地表示自己没醉。
潘简若无语,嗔怪道:“喝不了就别喝!”
言罢,坐在她旁边,双脚同样伸出平台之外,一把夺过水袋,也灌了几口烈酒。
“嘶 ——!烧刀子呀!”
杨渝微微一笑,挑眉道:“怎么样?够劲儿吧!”
潘简若点头,而后叹道:“我听说你从小就跟着你大兄参军,南征北战十几年,你没屠过城?”
“没!”
“一次都没?” 潘简若奇道。
杨渝闻言,抱着面前的竖栏,悠悠道:“那一年我十一岁,同大兄攻打辽国的奉圣州,我们围困整个州城半月之久,最后炸塌了契丹人的城墙,终于攻进了城内。
那一晚我所见者众,所遇者繁。有契丹老翁护其孙女,横遭刀斧,殒命乱刃。老妪偶瞥入城士卒,殴毙。跛汉遭戏,如若蝼蚁。城内妓寮灯烛如昼,胭脂混杂着血水,赤染城河。
那一晚,我蜷缩在墙角,耳边除了靡靡之音,尽是惨叫哭嚎。那一晚,我大兄为整军纪,斩三百一十二人,以致军心动乱,哗变骤起。我军入奉圣城未及一时辰,初时三万众,经此哗变,自相残杀,所余者不及一万。此夜事,便是我心中对战争的全部印象。”
潘简若叹息不止,痛饮一口酒后,将水袋递还给她,缓缓说道:“战争之中,死伤本就难以避免。”
“那一晚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打仗。” 杨渝又猛灌了几口烈酒,眼眸中满是迷离。
“你想明白了吗?”
杨渝摇头:“我后来问过我大兄,他的回答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验证这个答案。”
潘简若沉默。
她们这些将门之后,自幼便在武学与韬略的研习中浸染,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够投身军旅,于沙场上纵横驰骋,斩将搴旗,建不世之功,立千秋之业。在家族之内,长辈们倾囊相授种种克敌制胜之法,以及历经百战所沉淀的宝贵经验,不可谓不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