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芽不懂她为啥这么凶,但她向来是很能接受自己的缺陷的,而且她能感受得到谢跳没有恶意,于是摸摸头,傻笑两声:“我……”
想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发现谢跳居然哭了,这下吓坏了李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亦或是做错了什么,慌忙安慰,再也不心疼用太多抽纸,恨不得把茶几上那一包全给扯出来好让谢跳擦眼泪。
“你、你别哭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你别哭……”李芽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被带出哭腔,“别哭……”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谢跳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还边骂:“气死我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戚如故那个没良心的,她早就发觉了,偏偏到现在才肯提醒我!亏我还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要跟她绝交、绝交!”
“还有你!别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我就会原谅你,让我继续这样过下去啊!就这样过一辈子——”
在李芽不安的目光中,情绪激动的谢跳抹了把眼泪,很蛮横地从李芽手中抢过一把抽纸,擤出超大声鼻涕,红着眼睛跟鼻头说:“……算了,没意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芽不解,但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跟在谢跳身后,看着哭完的谢跳满血复活,抓上车钥匙要带她出门,等李芽系好安全带,谢跳才痴迷地抚摸着方向盘:“从拿驾照到现在,我都没自己开过车呢,这车真好,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碰。”
李芽想说这不是你家的车吗?只要你想碰,什么时候都可以碰啊。
然后谢跳油门一踩,跑车绝尘而去,只剩李芽的尖叫回荡在空气中。
谢跳跟疯了一样拼命踩油门,李芽扒拉着车窗放声尖叫,沿途闯了多少个红灯她已经不记得了,她现在就希望自己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而谢跳在工作日的首都一路飙车一路大笑,配合着李芽被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看见这一幕的无名对此相当无语。
当双脚踩到地面,李芽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她泪流满面恨不得拥抱亲吻大地,谢跳也刺激够呛,心跳加速面色惨白,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疯狂飙车,但比起腿软的李芽,她可厉害多了。
“我有话跟你说。”
无名不置可否:“进来说吧。”
她原本是想要出门的,但既然谢跳找上门来,想必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人一路穿过花园走廊进入大厅,李明兰正好也在,谢跳先看她一眼,问无名:“她……李阿姨也是吗?”
无名颔首。
“那一起来吧?”谢跳冲李明兰点点下巴,一副酷炫狂拽的模样。
李明兰不懂怎么回事,但女同志开会她怎么能错过,所以一并跟了过来。
四人在书房里排排坐,谢跳率先叉腰质问无名:“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无名:“从有意识起。”
谢跳原本是想骂她不讲义气的,可听到无名这么说后,整个人瞬间卡壳,从有意识起,也就是说,二十四年……自己刚意识到没几天已经这么痛苦,二十四年来都知道自己活在虚假世界里的戚如故,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以前谢跳总觉得戚如故过于不近人情,好像没有感情的石头,现在她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语气不免变虚:“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再不济给我个提示呢?”
无名看着她:“我没有吗?”
谢跳努力回想:“你有吗?”
想了会儿后,她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
戚如故向来是做大于说的,高中时期她们刚认识,谢跳就很自来熟,再加上自己那会被圈子排斥,人家出身好的看不起她这种暴发户,谢跳又很爱面子,想表现出自己不稀得跟那群人玩,差一点点就要误入歧途搞校园霸凌。
但是在戚如故的影响下,最终谢跳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恐怖,她绝对不是那种会仗着自家有钱就霸凌别人的人,因为她自己也被人瞧不起,但那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些,感觉四肢上系着丝线,一举一动都被控制着。
“那现在你又为什么愿意让我知道了?”
谢跳很不开心。
无名看向李芽:“因为她。”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无名就发现这个世界很奇怪,虽然白胡子老头口口声声说这是她的投胎转世,之所以能保留记忆是因为他的法力——这个说
法连樊珈都哄不了。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不稳定,就比如说无名并不是个讨大人喜欢的孩子,李明兰戚晟爱她,姑且还能归之为母父对孩子的爱,戚如新对她好,也能算作手足情深,那秦英悟呢?
他没有自尊吗?喜欢追着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人跑?之所以没有取消婚约,不是无名不想,而是一旦涉及到这个话题,所有人都会当作空气,仿佛她从未开口。
甚至于她根本不是个孝顺孩子,她冷漠的毫无温情,这依旧不妨碍李明兰与戚晟疼爱她,这份爱没有底线,她可以仰仗他们的爱去做任何事,因为无论她做什么,他们都会包庇都会宽容,哪怕她针对他们的亲生女儿苗小草。
每天路过的饮品店,上新的饮品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改变;十字路口发传单的女孩永远会在下午六点钟的时候脱下身上的玩偶服;学校门口的保安没有换班时间,晚班那位从来不在白天出现——比起鲜活的戚家人与秦英悟等人,这些不重要的路人身上没有太多笔墨,就只是没有意义的背景板。
但在这个世界,除了无名没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在皮翠芬没有出现之前,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做任何事都会受到阻挠,比如她并没有报f国的皇家香水学院,但莫名其妙便收到了考试通知,又比如说她根本没打算做调香师,但除了这份工作外,她不能做任何事。
她试图参加公务员考试,可每一次都会无疾而终。查看无名的手机短信可以得知,从回国至今,她一共收到过五十失败通知,其中包括“个人资料审核不通过”、“笔试成绩莫名消失”、“面试结果不通过”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失败原因,甚至有一次面试通过,无名以为能够开始自由生活,可公布录取名单时,她的名字神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成绩通通消失,好像不存在。
白胡子老头说什么这是她的投胎转世,她要这样的转世做什么?
慈爱的母父、富裕的生活、妹控的哥哥、痴情的未婚夫,这些对无名而言没有意义,如果连爱都是被设定好的字句,那么这看似完美的人生便只是扼杀本能的囚笼。
一直到皮翠芬的出现。
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世界以苗小草为主角运转,在这之前,哪怕是无名也无法查到真相,如果不是皮翠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不是李明兰亲生的孩子。
无名知道白胡子老头想要她做什么,要她为了保住已拥有的财富跟地位针对苗小草,将其踩进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这对“戚如故”来说太简单了,她有无数个方法让皮翠芬永远开不了口,让真相永远不为人知。
是以为她当过皇帝,对权势极为看重,所以给她设套,希望她不择手段的维护现有的豪门生活?
这么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之前问你的,有答案了么?”
谢跳茫然地啊了一声,视线迷蒙,无名提醒她:“我问你为什么信她。”
这个“她”不是别人,正是李芽。
“为什么……”谢跳呢喃,“因为她是女主角啊。”
当她说出“女主角”这个字,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眼角落下,谢跳知道她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了,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她都必须从这令人沉醉的梦境中睁开双眼,直面残酷现实。
是的,只有作为女主角的苗小草出现,故事才能往下讲。
白胡子老头为无名带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转世,只是一个在他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到的最接近真实的虚假世界,他想得到什么,而能让他如愿以偿的只有她。
无名没有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走,在这个世界的二十四年,唯一给她带来意外的,只有李明兰跟谢跳。
无名尝试过从一些重要的角色身上着手改变,但除了李明兰跟谢跳,其它人都不行。
谢跳颓唐地坐倒在椅子里,她屈起双腿踩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自己,没精打采地说:“当然啊,你,我,李明兰,堪称大恶毒女配好不好,前期苗小草受的罪有分之二都是我们仨干的。你是想要搞死真千金维持自己地位的假千金,李明兰是是非不分只爱养女的偏心亲妈,而我是你的狗腿马仔,为了能接近戚如新拼命讨好你,为你冲锋陷阵搞苗小草。”
李明兰跟李芽都神情恍惚,谢跳朝她们母女俩看过去:“得亏你跟我一样是穿进来的,不然要是没有你,李阿姨肯定要把苗小草虐的死去活来。”
见李明兰跟李芽依旧不甚清醒,谢跳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不是得我把剧情说一遍才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