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寒,春夏秋都还好,这一入冬,南北气候差别就立刻显现出来了,各房纷纷烧起了地龙,各色土炕砖炕,还有精致漂亮的木炕——就是把宽阔舒适的床和炕结合起来的寝具,明兰本是是南方人,从不知古代北方竟然还有这样既保暖又舒服的炕床。估计是踢毽子的功劳,天气这样冷明兰竟然没有感冒生病,不过,别人病倒了。

盛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且南北迁徙太远,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入秋之后也开始咳嗽了,她素来威严,屋里的丫鬟婆子不敢逼她吃药踢毽子,所以病根一直没断,一入冬就时不时的发低烧,这一天突然烧的浑身滚烫,几乎昏死过去,大夫来瞧也说凶险的很,老人家最怕这种来势凶猛的寒症,一个弄不好怕是要过去,这下可把盛紘夫妇吓坏了。

盛老太太要是没了,盛紘就得丁忧,华兰就得守孝,那袁文绍已经二十了,如何等得了,盛紘夫妇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同心同德,齐心协力,日夜轮流去照看盛老太太,每一副方子都要细细推敲,每一碗药都要亲尝,险些累的自己病倒。不过这副孝子贤妇的模样倒是引得全登州官宦士绅竞相夸赞,也算歪打正着了。

几天后,盛老太太终于退了烧,缓过气来,算是捡回一条命,盛紘夫妇不敢放松,紧着把库房里的各种滋补药品送到寿安堂里去。对明兰来说,再名贵的滋补药也是中药,那味道高明不到哪里去,心里不免暗暗同情盛老太太,还没同情两天,寿安堂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盛老太太年老孤寂,想要在身边养个女孩儿,聊解冷清。

消息一传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先说欢喜的。

“娘为何叫我去?都说老太太脾气乖戾,性子又冷漠,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那屋里简陋的很,没什么好东西,况老太太一向不待见你,我才不去自讨没趣。”墨兰窝在炕上的被笼中,身上披着一件栗色点金的灰鼠皮毛袄子,怀里抱着个横置的金葫芦掐丝珐琅手炉,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清丽儒雅。

林姨娘瞧着女儿,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好孩子,我如何舍得你去受苦,可咱们不得不会将来做筹谋,你可瞧见了你华兰大姐姐备嫁的情形,真是一家女百家求,何等风光!等过个几年你及笄了,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什么光景?”墨兰欠了欠身子,调子还是那么斯文,“娘莫再说什么嫡出庶出的了,父亲早说了,将来绝不委屈我,他会这样待大姐姐,也会这样待我的,我自有风光的日子,况且娘你手里又有产业,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的儿,你知道什么?你华兰姐姐今日如此风光,一是你父亲做官畅达,官声素来不错,来往交际也顺遂,二是咱家多少有些家底,不比那些没家底的清贫小吏,三是那华丫头是个嫡出的,她有个世代簪缨的舅家,这最后一处你如何比的,况且你与那如丫头只差了几个月,将来怕是要一同论嫁,那时能有好的人家留给你?”林姨娘拿过女儿手里的暖炉,打开来用手边的铜簪子拨了拨里面的炭火,盖上后又递了回去。

纵是墨兰素来早慧,闻言也不禁脸红:“娘浑说什么的呢?女儿才几岁你就说这个?”

林姨娘笼住女儿的一双小手,秀致的眉目透出一抹厉色,沉声道:“当年的事我从不后悔,给人做小,得罪了老太太,不容于太太,这些我一概不怕,你哥哥到底是个小爷们,不论嫡出庶出总能分到一份家产,将来自有立身之地,我唯独担心你。”

墨兰低声问:“娘别往心里去,父亲这样疼我,几个女孩儿除了大姐姐就是我了,将来总不会亏待我的……”

“可也厚待不到哪里去!”林姨娘一句话打断了女儿,往后靠在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堆里,阖目慢悠悠的说,“你如今七岁了,也该晓事了。我七岁上时,你外祖父就败了家世,那以后我不曾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你外祖母没有算计,全靠典当度日,那时她总叹气她没能嫁到体面的人家,当初明明是一起嬉闹玩耍的小姊妹,有的就披金戴银荣华富贵,有的却落魄潦倒,连娘家人也不待见。总算她临过世前做对了一件事,把我送到这盛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