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襄阳侯府回家后,明兰当夜便睡在了寿安堂,把齐衡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顺带表明心迹,盛老太太搂着小孙女什么都没说,只长长的叹气,祖孙俩睁着眼睛躺着睡了,夜深人静,明兰半睡半醒之间,忽听老太太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前头是死胡同,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困倦疲惫一下子涌上来,明兰觉得眼角湿湿的,把头挨在祖母胳膊上,让衣料吸走所有的软弱和犹豫,她对自己说,等这一觉醒过来,她要依旧好好生活,开开心心的。
腊月初二,王氏便请了天衣阁的师傅来给儿女们量身段,长柏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的挑了几个乌漆抹黑的颜色,长枫照例挑出最贵最飘逸的几块料子,长栋只敢捡着那不起眼的,待裁衣师傅到了三姊妹处“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丫鬟小厮都穿上新冬衣了,咱们这会儿才做新衣裳。”墨兰随意翻检着衣料,语意若有所指。
如兰警觉性奇强,立刻道:“你又不是一年只做一回新衣裳,四季常服什么时候少了的,刚搬来京城,母亲忙了些才耽搁的。”
墨兰捂嘴轻笑道:“哟,我又没说什么,妹妹急什么;不过呀,照我说,母亲这般劳累,何不请人协理家务,她自己轻省,又不耽误事儿,岂不更好?”
这阵子王氏忙的脚不沾地,应酬拜会筹备婚事,家务不免有所疏漏,林姨娘趁机向盛耘要求分担些,盛肱觉得可行,但王氏死活不肯。
如兰知道墨兰的打算,冷笑道:“你还是少算计些罢,安生的做你的小姐,太太平平的母亲便谢天谢地了。”墨兰一脸担忧状:“妹妹此言差异,我不过是担忧太太身子罢了,做儿女忧心家事,何谓‘算计’?六妹妹,你说呢?”
枪口一转,又绕回明兰身上了,如兰也瞪大一双眼睛看向明兰;明兰头疼之极,三国演义就是这个点不好,无论那两个发生什么,总少不了她。
明兰按着太阳穴,叹息道:“天衣阁货好,针线精致,是全京城首屈一指的,因生意红火,每年年底做新衣裳的都在九十月份便订下了的,咱们来京城的晚,如今能做上,已是万幸。丫鬟小厮的新衣都是针线上赶出来的,也是太太心细,想着大哥哥成亲,叫咱们好在新嫂嫂面前鲜亮些,这才不肯屈就了寻常针线吧。”
墨兰立刻沉下一张脸:“又不止这一件事儿,难不成事事都这般匆忙?六妹妹怎么不想想以后?”明兰微笑道:“以后?以后便有新嫂嫂了呗。”
墨兰暗咬银牙,全府都夸六姑娘是个和气的,极少与人置气,可她若认真起来,自己却从来拿不住她一句话柄。
如兰听的眉开眼笑,拉着明兰的手道:”妹妹说的对,来来来,我这边料子多,你来挑!”
婚期将近,海家的嫁妆流水价的抬进盛府,家具包括床桌椅屏,一色泛着好看的红光,衣料足足有几十大箱子,还有各式摆设装点,还有陪嫁过来的几百亩田地和不知多少家店铺,明兰只看的目瞪口呆。@“…古人说的十里红妆,便是把姑娘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都备齐了,什么恭桶脸盆,便是那寿衣都是有的;老太太当年便是如此。”房妈妈红光满面,说的与有荣焉。
明兰结巴道:“要这么多嫁妆呀?有这个必要么?”
房妈妈猛力点头:“姑娘做了媳妇便要矮三寸,若嫁妆丰厚,便可挺直了腰杆,因她的吃喝嚼用都是自家的,可不是仰仗夫家养活的。”
明兰掰着指头算了算,道:“这些东西别说养活一个嫂嫂,便是大哥哥外加几个小妾也能一道养活了;都说海家是清流,嗯,如此看来,清流的清和清贫的清,不是同一个字呀。”
房妈妈脸皮抽搐了几下。
婚礼这种事儿未婚姑娘没什么可参与的,一不能替新郎顶酒,二不能起哄闹洞房,直到第二日,三个兰才清楚瞧见新嫂嫂海氏,给老太太磕头之后,便去了正房给公婆见礼。
海氏身着大红锦缎金团压花的杯子,下头着流云蝠蝠的挑线裙子,头上一只展翅欲飞的累丝攒珠金凤,她对着盛崧王氏盈盈下拜时,腕子上九节金蟠套镯一声都没有响。
明兰暗叹一声:好技术!
待她微微抬头时,明兰细细看她,只见她容长面孔,细长眉眼,不如华兰娇艳,也不如允儿漂亮,不过胜在一身高华气度,用文绉绉的说法是‘腹有诗书自清华’,明兰看小夫妻俩行动间,长柏对新妇颇有维护,便知哥哥对嫂嫂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