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定定的瞧了明兰好一会儿,目光森然。
明兰笑的温柔和气:“连圣旨都说‘并府事宜,一应权宜’,您何须着急呢?况且,我们就在隔壁,半炷香的腿脚就可到,这边有什么事,尽管叫人传话就是。”
太夫人面色阴晴不定,明兰朗目以对,无有半分异色。
“你说的有理,的确不急。”
她也不再罗嗦,只舒缓了神色,再度靠回罗汉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家常;明兰也不再多提,十分配合的听她唠嗑。
这次便这样过去了,但明兰心里警惕:这块骨头很硬,要当心牙齿。
此后,明兰照常生活,时不时去关心一下邵氏的身体,带些小点心小玩意哄娴姐儿玩,然后理家治府,检查蓉姐儿功课,婉拒别府宴饮帖子,安分的在家服齐衰。
八月初,挥泪送走了才长柏两口子,因怕穷山恶水缺医少药,一儿一女就留下了,全哥儿留在寿安堂由老太太教管,小女孩则由王氏照看。
官方理由是,老太太年迈,不堪重累,所以王氏分担一二。
晴姐儿生的玉雪可爱,粉嘟嘟的娃娃整日笑呵呵的爬来挪去,极招人疼爱,倒也抚慰了王氏那怨妇一般的心情;大约是有了寄托,明兰某次回娘家时,居然发现王氏面盘子也胖了,人也和蔼了,搂着小孙女一刻都舍不得放手。这是好事。有利于团结和谐。
这段日子平淡无味,一应消遣娱乐活动都停了,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蓉姐儿那北海冰山一般的烂功课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某日上午,明兰考蓉姐儿《女诫》第三篇‘敬慎’,蓉姐儿非但一气全背了出来,还期期艾艾的自告奋勇,表示能够默写了。
通篇无错,虽笔触尚滞板呆愣,但每个字都端正规整,显然颇下了几分苦功夫前几日这小丫头片子还把‘有虞陶唐’默成‘鱿鱼淘汤’。明兰既惊且喜。阿米豆腐,可怜她都快绝望了,好歹让着小丫头在出阁前学完《女四书》吧。
明兰当场狠狠的夸奖了她一番,直夸得蓉姐儿小脸涨红,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当她从匣子里翻出一对水晶盘玫瑰金丝搭扣的精致小耳坠给她做奖品时,蓉姐儿强忍着喜欢推辞了,嗫嚅着表示:能不能请娴姐儿来澄园住两天玩玩。
明兰第一次对这孩子刮目相看。
蓉姐儿生性倔强好动,不喜读书,不过能为了小姐妹这般来求自己,倒也不易,况且明兰也喜欢娴姐儿这样懂事乖巧的女孩。自父亲过逝后,她小小小年纪,忍着无助和悲伤反去宽慰寡母,严厉约束屋里下人,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接她来散散心也好,明兰当下就答应了,思忖着说服邵氏的说辞。
蓉姐儿大喜之下,之后的几日功课直线上升;待小客人来了后,她宛如周到的小主人一般,天天扯着消瘦不快的娴姐儿散心玩耍,一忽儿斗棋,一忽儿拼布,十天就拆了四个九连环,新添了三副七巧木,满园烂漫盛极的夏日花卉醉人心魄,更是她们的游乐场。
明兰怕她们大夏天老往外跑晒坏了,便把她们的兴致往吃食上引。
小姐妹俩便去池塘便采莲蓬,然后一颗颗挑出莲子来熬银耳汤,镇上冰珠,极清凉味美,她们又去折莲藕来做冰糖糯米藕片,淋上香滑的蜜露,颇有风味种种夏日冰品,还能送去隔壁侯府孝敬一二o明兰又在蔻香苑的一块柔软的草地上搭了架双人秋千,不过注明了使用时不能有太阳公公在场,倘若犯规,立刻拆掉,小姑娘们郑重答应。明兰甚至找木匠给她们箍了个硕大的木盆,足有两尺半高,五尺方圆,好叫她们在屋里头稍微凫下水,古代小姑娘哪见过这个,顿时玩水玩疯了,穿着肚兜小衣,一泡在里头就不肯出来。
一日日下来,娴姐儿到底是小孩子,愁绪留不久,渐开了怀,脸上也有了笑容,又没有严厉的长辈约束规矩,她们便如过暑假的小学生般,整日唧唧喳喳的跟小麻雀似的,整个澄园忽的热闹了许多。
小孩子还是该有玩伴呀。
明兰拖着腮发呆,看着她们丰润许多的小脸蛋,微微有些晒黑,晶亮的眼睛满是健气,她也觉得很高兴,还不足十岁的小姑娘,还不用紧着学规矩吧。
何况有娴姐儿在,蓉姐儿的功课反倒更好了。
夏日悠长,待到明兰和顾廷烨再度动手动脚,投入如火如荼的造人大业时,太夫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活跃,带着女儿积极应对各家的邀约帖子,并频频把明兰带上。
这种拜会明兰很熟悉,当初没嫁前她也出席过。
事关小姑子的终身大事,她不好推辞,权当做拓展些人面了;况且,炎炎暑气,对着顾廷灿小姐冰雪清雅又高傲斯文的面孔,还颇有几分降暑功效。大约太夫人觉着带明兰在身边,可以显示顾府实在很一团和睦。
不过可惜了,就算明兰肯配合,廷灿小姐却还嫩,她装不出和明兰亲昵的样子,各府女眷不乏人精,自能瞧出顾家姑嫂之间那种陌生和隔膜,就算不是人精,只要消息不闭塞,也知道顾家尚未并府,还是各自居住。
这就很令人寻味了。
其实明兰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这种贵妇圈子的聚会,颇有些论资排辈的意思,那些没出个的大姑娘基本是不大说话的,必须‘温良恭顺,寡言慧心’才好,至于明兰这样的年轻小媳妇,尚未生育,进门不久,更不能显得太活泼倜傥了。
明兰只好以端坐的姿势,始终保持着温和腼腆的微笑,充当一盆漂亮的盆景,时不时的应景凑上两句即可。
@最讨厌的是,有些不识相总要问“你们怎么还住开着呀?”或者“你们怎么还不并府?”之类的问题。
每当这个时候,太夫人就会很慈爱的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明兰如何当众回答;应该说,她人缘不错,提类似问题的不少,有些可能是纯粹好奇,有些则.
“破土动工,建宅修府,这不是小事,我想着问过了风水师,堪舆师,算算黄历,再瞧什么时候动手好。”一次在忠敬侯府的茶会上,明兰如此回答。
忠敬侯府的老侯爷乃郑老将军的胞兄,虽早年分家出去了,但两家情分甚好;郑家素来谨慎守身,于朝事并无牵连,且还有走对了领导路线的郑骏郑骁两兄弟,颇得皇帝赏识。
不论心里怎么想,听明兰这般解释,大多数人就不会再多问了一到底是人家家事,却也有几个嘴快的,笑道:“不用这般费事吧!不过是开堵墙嘛。”
明兰一脸忧色道:“唉我也知道忒费事了。可侯爷是行伍之人,刀头舔血挣功名的,我素日一直放心不下,开土破墙这样的大事,说起来也事关运道,小心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