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十余里路,便进入秦岭山脉西延伸段。正值夏日,野花茂草,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青山,越行到山脉深出,越见千山万壑,重峦叠嶂,青松似海,云雾阵阵,远景近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图景。
复行出二十余里,出了山道,进入一片河谷地带,眼前情形却又为之一变,惬意景象再无,凄凉之意顿生。
河谷地带土地肥庾,本是上佳的聚居开垦之处,姜维等人一路上确实见了不少村落庄子,只是眼下都已是废弃。
天下久经战事,乡野百姓动辄被各路豪强拉丁入伙,或被抢夺粮食物资,没了男丁和口粮,剩下的老弱病残又能坚持多久?有路子早已投奔他处,没路子的便只能在原地哀嚎等死。
自董卓起兵至今三十载,后历经马超韩遂起势,又有羌氐叛乱不止,因此除了大城巨邑附近尚属平安,稍远一些的乡野村庄早已消亡殆尽了。
其实何止天水一地,天下诸侯林立,但凡兵锋所至,乡野民间皆已是十室九空了。
姜维一行人所见,村落附近尽是山包似的小土堆。原是乱世时死人多了,便用草席一圈,草草一埋便已了事。这还算是好的了,一路上也见有不少白骨,半陷在土里,半露在地上,连个收敛尸骨的人都没有,当真凄惨莫名。
姜维面露不忍,叹道:“昔日魏王讨伐董卓时曾做《蒿里行》,诗云: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应是见了此情此景,今日我心有戚戚然也。”
马钧也叹道:“天下苦战久…久矣,也…也不知何年何月方…方得始终。”
他二人走南闯北倒,眼下只是感慨一番,其余四人向来只在冀城附近走动,甚少到外间活动,从不知人间艰难至此。尤其是两位妇道人家,显是受了惊吓,皆蜷在车里,泫然欲泣,再不敢往外看。
众人赶了一会儿路,已近中午,日头有些毒辣,不免有些饥乏。姜母怕冲撞到怨灵,不愿到破败的村落里歇息,便找了一个阴凉的林子,停车休憩。
杨氏取了干粮清水,分由大家食用。姜母食欲不振,在姜维细细服侍之下,这才粗粗吃了几口,又喝了好些清水,幽幽道:“眼下生灵涂炭,只盼刘皇叔是一位有道仁君,也好早日结束这般世道。”
马钧吃完最后一口饼子后,举起水囊正在喝水,忽听到姜母提到刘皇叔,惊愕之下差点把口中清水喷将出来。
姜维见状,知道马钧已是起疑。他本欲到了武都后,方才将计划合盘拖出,不料母亲口快说漏了嘴。眼下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索性说开了便是。
他望向姜文姜武两兄弟,道:“八月十五,我得先祖公托梦,指我南下投奔汉中王,尔等有何话说?”
姜文姜武不假思索道:“少主去哪,我等便跟去哪儿,全凭少主吩咐。”他们也不知道汉中王是谁在哪儿,只知道姜维是他们主心骨,刀山火海自当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