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姑姑劈手夺过被角,“呼”地一声将被子掀开,厉声喝道:“没有毒!我告诉过你,我是你娘!我才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苏轻鸢只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念姑姑深感挫败,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你还记不记得,陆离是你的什么人?”
苏轻鸢的眉头拧得很紧,脸上的神情既苦恼又无助:“陆离,他……他是我的……他、他不要我了!”
她忽然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
念姑姑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错,他不要你了。所以,你应该怎么办?”
苏轻鸢呜呜咽咽地哭了很久,缓缓地放下了手,迟疑道:“去……去求他?”
话音刚落,念姑姑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没出息的东西!”
苏轻鸢应手而倒,重重地撞上了床头,发出一声巨响。
“鸢儿!”念姑姑的心里有些慌。
苏轻鸢没有动。
念姑姑爬上床,粗暴地将她拽了起来,提着她的衣领,又往她脸上补了两巴掌。
苏轻鸢依然毫无反应。
念姑姑重重地将她丢回枕上:“真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说罢,她随手拿起小桌上的半碗冷水往苏轻鸢的脸上一泼,扬长而去。
房门关上之后,苏轻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心里仍旧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又好像有人对她说过一些重要的话。
意识里乱成一团,似乎是在倔强地抵触着什么。
是什么呢?
她细细地想了想刚才的几个问题。
母亲,陆离,孩子。
“陆离”这两个字刚刚闪过脑海,她便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母亲”这个称呼却是陌生的,远远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温暖。
至于孩子——她如今唯一可以摸得着的、唯一可以信得过的,只有它了。
苏轻鸢想起了刚才那个奇怪的梦,一些记忆的碎片渐渐地串连了起来。
巫术?咒术?
她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对她做了什么,但那个女人既然出身巫族,当然可能会有一些古里古怪的手段,用来控制她的心智,甚至将她变成傀儡!
想到自己刚刚无意间已经着了对方的道,苏轻鸢便觉得不寒而栗。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维持着清醒,努力把被篡改打乱过的记忆和情绪恢复原状。
这个过程,竟也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样难。
腹中的孩子是最好的线索,她只需要顺着这个线索捋下去,一些模糊的记忆便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陆离是不是真心待她,她并不敢确定;但这个念姑姑,却毫无疑问断然不是个好人。
作出这个判断之后,苏轻鸢的心里渐渐地有了底。
她不能再跟那个女人碰硬——她碰不起。
尤其是在她的身子渐渐虚弱、腹中还怀着一个小东西的现在。
打定了主意,苏轻鸢渐渐地安下心来。
趁着无人打搅,她把湿枕头翻了过来,用被子蒙住头,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
御书房。
陆离的面前站着程昱、段然、薛厉。三个人神色各异,心里都有些忐忑。
因为陆离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在陆离登基之前,四人原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但是后来,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说过话了。
这会儿陆离把他们召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三人的心里都没底。
沉默许久之后,陆离沉声开口:“阿鸢失踪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三人齐齐露出了惊诧之色。
段然第一个回过神来,“哈哈”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跟哪个侍卫跑了?我就说嘛,那个女人生得有些妖气,定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唉,你也想开些,走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你又不缺女人,这一个也玩得差不多了,跑了就跑了嘛……”
话未说完,陆离桌上的一沓宣纸已经飞了过来,糊了他一脸。
程昱忧心如焚:“怎么会不见了?昨日母亲还说在清音池馆见着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有没有什么线索……”
薛厉“哼”了一声,冷笑道:“祸水红颜,若能一去不返,倒是天下之幸!”
陆离冷冷地盯着他:“这件事最好跟你没关系,否则——”
薛厉闻言也怒了:“薛某人还不至于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要杀她,必定会光明正大地杀!”
陆离看看薛厉,再看看一旁急得脸色惨白的程昱,心中苦恼不已。
程昱沉吟许久,沉声道:“这件事,应当也不太可能与国公府有关。父亲这几日正在书房之中闭门读书,除了送饭的婢女之外,并没有见过任何人……”
段然吊儿郎当地坐着,掰着手指头数道:“苏老狐狸在忙着打西梁和北燕使团的主意;薛大人自称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定国公那边又只管闭门读书——几家有嫌疑的都排除了,看来那女人应当不是被人掳走的!我说得没错吧?她就是跟人跑了!我说长离啊,你这混得也真够惨的,皇帝都当上了,还是没有摆脱戴绿帽子的厄运,而且两次绿帽子都是同一个女人给你戴的……”
“你想死就直说!”陆离已经处于抓狂的边缘了。
程昱急道:“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鸢……找到太后的下落,她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时间越久便越危险!与此同时,咱们还要防着贼人拿太后和腹中的孩子做文章……”
薛厉耷拉了眼皮,闷声道:“若是早杀了,哪里还会有这样多的麻烦!”
陆离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道:“人是昨日中午在掖庭宫被人通过地道劫走的。”
“地道?”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陆离攥紧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不错,地道!问题比你们所能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从昨日掖庭宫发现地道开始,直到此刻,那段地道之中的每一寸泥土都被侍卫敲过几十遍,却始终没有找到被堵住了的另一端出口在哪里。”
“地道之中,有岔路?”薛厉终于认真了起来。
陆离苦笑一声,缓缓摇头:“不止是有岔路。今日,延禧宫的枯井里、长春宫的书架后面,都发现了疑似地道入口的洞口,可是进去搜查之后,里面却同样没有出路。”
“不是没有出路,而是出路被堵上了。”程昱沉声道。
薛厉的脸色更加难看:“有没有可能,所有的地道都是连在一起的?”
段然“哇呀”一声跳了起来:“难不成在皇宫的地下,还有一座比上面更加恢弘的地下之城?咱们得继续找哇,说不定会有大发现呢!若是借着这个由头找到了地下宫城、或者揭破了什么惊天的大阴谋,那可是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事!那样一来,太后娘娘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再提这个‘死’字,朕先让你‘死得其所’!”陆离黑着脸怒吼。
段然缩了缩脖子,还在不怕死地“嘿嘿”笑着。
薛厉浓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她现在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死在外人的手里。”
“你终于也说了一句人话!”程昱横了他一眼。
段然忽地拍手叫道:“咱们都忘了一个人!长离,还记得你那个古里古怪的‘念姑姑’吗?小鸢儿是在宫里消失的……”
“不是她,”陆离叹了一口气,“念姑姑已经被阿鸢关进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