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手脚很快,登时苏姑娘便旧貌换新容,虽还未上妆,整个人已经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围观的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啧啧称赞,唯有刚才唱衰裴宝儿的长舌妇马氏嘴上讷讷应和着,心里却酸溜溜的。
裴宝儿看着自己手下的成品,满意一笑,又打开自己带来的妆盒。
虽然王太太交代过了,说是苏家富足,姑娘的胭脂水粉、梳头工具都自备了一套上好的,她完全可以空手去。不过,裴宝儿还是带上了自己的一些家当。
有些年轻的小姑娘便耐不住好奇心探头看去,只见那妆盒虽然小,却五脏俱全。总共有三层:上面一层都是些寻常的圆盒,印着梅兰竹菊的花样,估摸着就是胭脂水粉;中间一层则有些不一般,竟是大大小小的鬃毛刷,做得十分精细,最粗的不过鸡子大,最细的堪比蟹爪笔;最下一层放着两块似玉的石头,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只是出现在妆盒里显得有些诡异。
有人看到那些刷子,不免惊讶地嘀咕起来,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女眷的注意。
马氏也看在眼里,小眼珠子转了一圈,立马觉得找到了扳回场子的方法,故意大声道:“哎哟,你这妆娘怎么连个绞面的线轴都不带?光带这些个刷子,该不会是想用蛮力给我们家姑娘开脸吧?”
裴宝儿手下动作一顿,茫然地挠了挠头。
“啊?王太太没说要开脸啊,在我们老家,这活计不都是姑娘家的姑姑婶子辈的做么?”
这话倒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女子出嫁前必须绞面,这是最轻省的活计。一般来说,女方家底如果殷实,多半会请个身份高点的夫人来做这活计。而梳头、上妆的工作比较繁琐,又会换专门的梳头娘子上。
譬如说,苏县丞完全可以请县令夫人来做这事,彼此沾沾喜气,但你总不好意思赖着县令夫人做梳头娘子的累活吧?
但,如果是小门小户,也顾不得讲究这些规矩,直接请个全福太太来包办了即可。
苏家不是本地人,只是苏县丞来了此地为官,家中又只有老母和妹妹,干脆全家搬了过来。这边的亲戚就少了些,还是在这儿娶得当地姑娘,也就是苏夫人。今日来观礼的亲戚多半是夫人那边的姻亲,若往那边找,确实没几个能撑场面的全福太太,毕竟苏夫人娘家不过是个普通大户。
苏夫人左想右想,能请到最有脸面的也不过是县令夫人了。可惜何夫人有些体弱多病,近来天气凉了,又病了一场,没请到。于是干脆让王太太包办,也是看重她全福的好意头,至于梳妆手艺倒在其次。只是没想到王太太倒了霉,摔伤了腰,临时只得让这位据说梳妆手艺奇佳的裴娘子顶上。
裴娘子是个外乡人,去年拖家带口来了这太兴县住下,说是小夫妻出来赚点手艺钱回家养老。小两口看着倒像是老实本分的,生了个大胖儿子,家中公婆似乎也尚在,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若让她来给姑娘开脸,到底身份低了些。苏夫人刚刚便悄悄拉了表嫂说这事,这位表嫂虽然只嫁了个殷实的庄户人家,但好歹也算是全福人,因此乡里邻居嫁女娶媳多半也会叫上她,别的不敢说,开脸这手艺肯定不会错。
只是刚谈妥,那马氏就大喇喇地嚷了出来,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没请来何夫人或其他有身份的夫人给小姑子开脸似的。
苏夫人暗地里瞪了那马氏一眼,后者毫无察觉,还准备跟裴宝儿继续辩驳。
她抢在马氏前面出声:“老三媳妇,外头是不是接亲的来了?小姑娘们脸皮薄,劳烦你带着她们出去拦一拦门,好好刁难下我们的新郎官。”
当地风俗,这新郎官来女家结亲总要被难上一难的,而这难新郎的职责向来都是新娘的本家小姐妹,或是手帕交,须得是未出嫁那种。而新郎官也多半早有准备,带着五六个腰大膀圆或才华横溢的堂兄弟、表兄弟,最好也是未定亲的那种。女家小娘子们负责出难题拖时间,男家郎君们负责过五关斩六将。就在这难新郎一节,常常有未定亲的小儿女上对眼的,过后自行上门说亲下聘,又是一桩美谈。
至于拦门难新郎时“搜刮”的喜钱倒在其次了,不过是热闹一下,图个喜庆。
一般来说,这活计极少有成了亲的小媳妇前去的,除非是女家未婚的小姐妹人数太少,才会让她们顶上。但马氏不同于常人,她是个爱钱的,这等机会竟被点了自己,她登时喜形于色,满脑子都在想,今天这位新郎官家似乎家有恒产,想必出手定然不会吝啬,若是运气好,说不得今天这一抢,回去能顶家里头半个月的嚼用。
这么一想,马氏也顾不得什么妆娘不妆娘了,很快就拉着一群小姑娘出去了。
众人心思各异,至于裴宝儿,刚刚的小插曲她并不放在心上。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看人绞面,一双巧手噌噌几下便将苏姑娘的脸儿变成了刚剥壳的鸡蛋,十分光滑,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这可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见证古代婚礼的新娘子梳妆呢,真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