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一派安静。
只有一个简陋的小院里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有点像是什么人手忙脚乱打翻了东西,落在地上沉闷的响声。
裴宝儿敲了敲院门,没人应,她索性提起嗓子喊了声:“李大叔?你在家吗?”里头一个粗嘎的男声应了,她便熟门熟路地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最显眼的就是高高堆着的那三堆东西。其中一堆是海边随处可见的沙子,似乎被淘洗过似的,干干净净的,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多彩的炫目光芒。另外两堆则是颜色、形状不大一样的石头,一堆是灰白的石块,看起来质地疏松,另一堆看起来十分坚硬,颜色也不大统一,有浅黄的,浅褐色的,甚至还有粉色的。
和这三堆古怪的沙子石头相对的,另一边则是大大小小的许多碎片、碎渣,它们躺在地上就像无数面细小的镜子反射着阳光,照得人眼睛酸疼。
裴宝儿面不改色从满地狼藉中跨了过去,目光落在那些碎渣上,忍不住蹲下身子拈起一小片端详了会,只是看到那东西浑浊无光,便又失望地扔到了一旁。
左边那间屋子走出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虽然只是暮春时节,他身上却只穿一件薄薄单衣,高高挽起袖子,额上、胳膊上全是汗。
“李大叔,我那套新竹具弄好了吧?”
老人闷闷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去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后,才走到里间,将那个形状古怪的大家伙拿了出来,递给裴宝儿。
“喏,烘烤过了,上了层清漆,放到通风的地方散几天味就成了。”
裴宝儿掏出钱袋,将尾款给了老人,口中道谢不迭,最后还拍起了马屁。
“李叔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老人却怏怏不乐地叹了口气,“好什么啊,都上百炉了,还是没能烧出像样的琉璃来~”
裴宝儿看着手中的竹管,那股淡淡的清漆味还是有些明显,不禁皱了皱眉。犹豫了下,还是将她考虑了好一阵子的想法和盘托出。
“呃,其实,我听一个老匠人说过,琉璃烧制的火候控制特别重要……”
老人皱着眉头:“这我当然知道,可……”
“最开始两刻钟,火势不能太大,大约是中小火预热。而后要马上转为大火,使其发泡烧结,这个阶段要保持两到三刻钟。倒进模具里后,转成中火,稍微冷却大概两刻钟后,再熄火。呃,然后静置一天,好像是这样……”
盯着老人闪烁着精光的双眸,裴宝儿忽然有点心虚。
好吧,她承认,她只是在某本选修课的书上看到过玻璃烧制的全过程,具体温度她基本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基本原理她还是清楚的,那些个大中小火也算不得是胡诌,就是算不上精确罢了。
想不到,老人十分激动,可能是裴宝儿说得太过一本正经,很能让人信服,且她说的各步骤跟他的操作有些出入。
他急急发问:“你说的那个匠人,他可还在世?他家住在哪?”
裴宝儿只得给他泼了盆冷水,就着他的话往下编故事,表示那位老匠人已经寿终正寝了,是自家的一位长辈,云云,且没有传人。
李大叔十分失望,只得又挑着她方才话中细节问了不少问题,这才唏嘘着让她离开。
“回去吧回去吧,我要照你的法子再试一次,要是真成了,嘿嘿,老头儿就给你打造一套……唔,就这个怪东西,如何?”
闻言,裴宝儿不禁心中一喜。
天知道她想念从前那些平凡无奇的玻璃罐子、滴管多久了啊,这年头的玻璃又叫琉璃,比金子还珍稀,产量极少,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机会享用。她一个平民百姓想要弄一套玻璃制品来开展她的研究工作,简直比牛眼珠子还难搞!
于是,她要从花瓣、草叶里蒸馏出精油成分来,以及酒精的提纯,便只能靠这种竹制的大管子来进行了。
要是真能帮李叔攻克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