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神仙酒,盘缠凑

酒剑四方 凉凉不加班 3137 字 2个月前

夏虫不可语冰,眼前人虽不是夏虫,可久无人气,独居此间的年头太久,连铁匠铺老头都不知道,眼前坐着的是个人还是半个鬼神,无波无澜,寒潭苦居无穷年岁,如若当真是人,大概足够疯上个千八百回。

“东施效颦,并非是你决绝之际将一身本领与所谓双鱼玉境半数福缘赠与后辈,就能称之为豪迈洒脱,结因果一事,总要精挑细选,恨不得将托付之人心肝都剖成两半瞧瞧本心,这才能称之谓助力,像是这后生生来为恶从来无悔改心思的人,有泼天资质,有双鱼玉境绵长福禄,虽能开枝散叶,但往后必定为祸一方,但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是我,甚至不是人,又怎会去往人心人性上去想。”

“善恶于我,虽不能只言片语解清,但这些年来也想明白过一件事,人间许多善恶好坏,都是人定的,倘若站在人间以顶,他说的话就是道理,即是善恶对错,那我将双鱼玉境托付与他,总好过交给那些天资不如意,本事注定微浅的后生,最起码我敢断言萧锡能走得更高,如此一来,拳大过理,我两两皆得,岂不美哉。反观你这个双鱼玉境中的老汉,受制于人无数年月,眼下连个自报家门的牌匾都没颜面写就,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对于那云仲,你又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随即指起山巅,正凭一身剑术压得云仲不住倒退的萧锡,难得笑意欣慰。

古有一碗神仙酒,今来呼尔共我尝。

铁匠铺里的老汉裹紧衣裳,笑着摇头。

同不是人的人,说人间得意,说人间纵情,说人间风花雪月,孤城落日,无非对牛弹琴。

“爷有两柄剑,折剑得消停,爷有一座庙,庙里姑娘俏,爷有一盏灯,凭灯过水坑。”

这份盘缠,凑得足足够够。“起初我也不信,还当我本来应该是个好人,谈不上什么常行善事,最不济也应当是和旁人相差不大,但那话怎么说来着,今日方知我是我,一个无恶不作向来无忌惮的恶人,可偏偏就是比你强,那又能怎的,我也很为难呢。”

当日在那方寒潭之下,向来不曾记得前尘旧事的萧锡瞧见那方棺椁一瞬,就晓得大概这些年来,自己大多并不是自己,不过是道寄栖在山间洞窟里,助人修行用剑的魂魄,但相比于其余山上人浑浑噩噩,好像自己还算有些不同,与那位云少侠攀谈言语,大多能够记在心上,只是见过那方棺椁里躺着位脸色惨白,长相却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后,萧锡就再难迈开脚步。云仲说得着实不假,每逢人知晓有望看清眼前雾,或是能捡回所谓前尘旧事,纵然前路万般拦阻,多半亦要尽力走到前头去看个分明,才能得个踏实,所以老者即便有言在先,说如若同棺椁中人站在一处,两两归一,兴许能从前头无数岁月中拽出个天资足够高的活人现世,如今尚在浑噩之中的萧锡自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位天资卓绝,却不知为人如何的萧锡。

个中轻重,老者全无隐瞒,一并相告。

萧锡花费许多日子才将主意拿定,但打从老者所在那方寒潭之中迈步走出过后,就始终没离过这片山峦,饥时杀兔鹿,渴时饱饮雪,直到云仲今日来此,才开口言语,说罢这句话后又对云仲开怀笑道,“我当年还未踏足双鱼玉境时,世上有句话叫做神通不及天数,命里无时莫强求,咱生来就是这等天资,那可是被山下那位承认的,你修行这些年头却堪堪触及三境,如是换成我,大抵早就已能同那些位有名有姓的老货们平起平坐掰掰手腕。”

“在下还真不喜欢同谁人比力气。”云仲无奈笑笑,看着眼前连言语口风都与往日迥异的萧锡,眉眼低垂,“在此恭喜兄台寻回本身本心,不失为好事一桩。”

山下同老者比剑,从来就是无多少招架本事的云仲,此番却是十余招之内,就将老者手中剑震落,狐疑不已,可那老者神情却很是欣慰,言说既是如此,多半萧锡已是取己身剑术九成其上,多年修行练剑所悟出的剑招剑路,已可说是被萧锡尽得,输了也算不上什么丢人事,反而如此才是放下心来,就连当初背秋湖剑前来的那后生都不曾胜过自己,云仲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各自得偿所望,却也是一石二鸟的幸事,待到离去前再来此地,来取机缘就是。

“当然是好事,最不济往后我踏出双鱼玉境过后,就必然没有因自身境界不济,天赋奇差而错失什么,更不会自怨,说什么如若自己早些踏入三境,兴许就能帮心上人一些。”

萧锡嘲弄人的本事,无论之前之后都不低微,只是还在洞窟中时晓得有许多事不应当说,更不愿说,而眼下出山门归己身之后,再不愿收束太多,毫无半分顾及,很是得意看向眼前横起柄铁尺的云仲,咧嘴笑道,“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女子都没本事看顾妥当,本来迎头追上就可替她拦下眼前难关,境界却还在二境踏步,纵使想要逞能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丢人现眼到了这份上,还谈甚豪气侠气,只晓得同旁人诉苦,你所说的那座南公山,大概山上师父也时常后悔,收了你这么位憋屈徒弟,败了山门的口碑名声。”

云仲单手端剑,始终低头仔细听着萧锡言语,许久之后才仰起头。

没准萧锡说得没错,若是自己剑气雄壮一分,没准无需等到今日还不曾走出双鱼玉境,没准即便是不讲理凭境界剑气压过那老者,早就得了此间机缘,无需浪费如此久的年月,更不需在此界外头久无神智,令自家三师兄与那位李扶安操心甚久;也许当年自己如果剑术再高明一分,武陵坡上就未必会有如此多的坟堆,也许待到山涛戎登门闯山时候,自己能凭掌中剑与这位天下第一好生较量一番高低。

如若当年自己天资再高些,本事再大些,就能请来位更高明的郎中一并回到小镇上。

所以云仲什么也没说,不曾替自己辩解两句,更没同往日似与萧锡争执个短长,从头到尾一袭白衣的剑客,只是默默握住了手中的铁尺,如同多年前在茶楼后院,握住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