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您让我下山历练,我便遇上了偷天洞的二当家陶华。他一眼便认出了我,得知我已成武陵派弟子,便以出身为威胁,让我替他们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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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为何不告知我?”
“告知?告知您后,您便会饶恕我吗?”
清风无言。
苍云看向周檐,“即便您能饶恕,他呢?所以我害怕。”
他眨去眼底水气,笑道:“不过后来便不怕了,后来是因为贪。”
拥有得越多,便越害怕失去,也越不满足,这便是贪。
当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盗贼,他只贪生,贪这条命。
可当他成为武陵派的苍云,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有了手足之义、道侣之情、师徒之恩,便贪名,贪这人世的七情六欲。
苍云与清风对视,“我若不想失去这一切,便只能成为主宰这一切的人。所以我答应与陶华合作,他替我保密并替我谋夺掌门之位,我替他掩盖盗众之行踪。”
他本欲徐徐图谋,谁知被伏青骨和白藏撞破,以致功亏一篑。
“孽债。”清风长叹一声,最后对苍云问道:“你落到如今的下场,可曾后悔?”
苍云沉默许久,嘶哑道:“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沉稳可靠的二师兄,忽然变成作恶多端的贼人,众弟子皆难以置信,更无法接受,他们纷纷咒骂其为叛徒、贼子。
苍云在谩骂中惨然一笑,他所在意的,在这一天终究都失去了。
周檐自齿间磨出一句,“你自始至终都是偷天洞的人?”
他本以为苍云是误入歧途,还有回转之余地,却不想本就是贼,他一直都在骗自己。
当年周檐所住村子,便是遭贼匪洗劫,而致父母亲族惨死,那些贼人下手之狠毒,连幼儿都不放过。
周檐若不是去山里放羊,躲过一劫,怕也早死在了他们手中。
他平生最恨贼匪,可这个同他亲如手足,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的师弟,竟是贼人矫饰,这于他而言,不仅是背叛,更是耻辱。
“周檐,你信错人了。”苍云眼底一片灰黑,“你知道每次你跟我提起,想为父母族人报仇时,我心底在想什么吗?”
周檐握剑的手微微一颤。
苍云讽笑,“我在想,你可真蠢。”
周檐两眼发红,猛地拔剑刺向他。
墨黎冲上前抓住周檐的手,“师兄!”
“闭嘴!”周檐双目赤红,指着远处竹林冷道:“在你开口替他求情前,想想摆在那里的两副尸骨。”
墨黎脸色煞白,最后松开了周檐。
初曙赶紧上前,将她拉回。
清风喝道:“阿檐,收起你的剑。”
周檐红着眼看向他,“师父?”
清风盯着周檐眉间,神色微凝,“你着魔了。”
周檐一惊,慌忙捂住自己的额头。
清风朝周檐手腕一点,周檐手中的剑顿时坠地,再向他眉心注入一息真气,“守住本心,勿为妄言所惑。”
真气荡平体内浊气,周檐逐渐冷静下来。
清风撤手,对他道:“你的剑不该用来泄愤。”
周檐惭愧,垂头道:“弟子知错。”
清风转向苍云,“你又何必激他杀你?”
周檐看向苍云,想起以往苍云总鼓动自己要以复仇为志,又想起竹林中那令他走火入魔的笛声,还有方才的言语相激,逐渐觉过味儿来。
“是你故意引我堕魔。”
“可惜差一点。”苍云眼底溢出一丝嫉妒,“你运气总比我好。”
若不是此次陶华犯在伏青骨和白藏手上,暴露了行踪,周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武陵派也迟早都会落在他手中。
他骨子里流着强盗的血,偷盗抢夺是他的天性,他注定无法归于正道。
武陵派的苍云,只是他偷来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一切也该结束了。
早在杏花坞就该结束了。
苍云余光扫过地上的剑,扑过去将其捡起,然后刺向周檐。
一柄秀剑却先一步割断了他的喉咙。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
周檐惊愕回头,“……阿黎?”
苍云扑倒在地,目光跟着倾斜,看见了举剑的墨黎。
他朝她一笑。
墨黎扔下剑,扑到他的身旁,颤抖地将他搂在怀里。
苍云贴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气绝而亡。
他说:对不住,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