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昨日才成亲,今晨还相拥,怎会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离他而去?
白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溯、重复伏青骨陨灭于天雷之下的场景,她一如既往地挡在了自己面前,却没有一如既往地活下来,她替自己挡下雷罚……灰、飞、烟、灭。
他任由鱼群啄食,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与伏青骨相伴相依的一幕幕,飞快从他眼前掠过,让他看不清、抓不住。
“妖道,伏青骨,伏青骨……”他绝望地叫喊,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回应。
催动灵契,却也再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她死了。
残酷的真相令白虺神魂欲碎,他捂着头怒吼:“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死,她怎么会死!”
“她会死。”一个声音从未知处传来,对他说道:“这便是你选择这条路,必然面临的结果。”
“什么?”白虺僵住。
那声音一叹,“你早勘破这便是幻境,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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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一落,白虺眼前的鱼群、大海,统统消散,化作一片浓雾。
“幻境?”
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忽而是妖道与他解契,忽而是妖道与他成亲,一时是她冷酷绝情地模样,一时是她温情脉脉的笑容。
恍惚间,他再次回到剑阁,再次来到厢房外,窥探正在打坐的伏青骨。
他要怎么选?他该怎么选?
不,她和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东海解契的场景与伏青骨陨灭于天雷之下的画面,不断在白虺脑海中交替、轮回。
“啊——!”他捂住脑袋狂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不过是……”
他不过是想和妖道在一起,不过是想和她长相厮守。
他痛哭流涕,“我不过是动了情而已,为何要叫我这般痛苦,这般为难。”
“因为你只是动了情,而并未懂得情。”那道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和怅然,“真正的情,在于一个‘相’字,相知、相爱、相悦、相守,而非一味的占有,真正的情,是懂得成全。成全好也成全不好,成全聚首也成全离散,成全圆满也成全缺憾。”
那声音似乎也沉溺于某种境界,他喃喃道:“终其所以,不过是求得对方一个安然。”
成全好与不好,成全聚首与离散,成全圆满与缺憾。
两条路,两次选择,无数回忆挤压在白虺脑海中,长成七情六欲,凝结于五脏六腑,令他又闷又痛,又喜又悲,只觉喘不过气来。
妖兽掠夺之本性与占有之欲望,腐蚀其灵智,催发其暴戾,烧得他两眼通红。
两条路,两次抉择,皆不让他如愿,那便让他自己杀出一条道来。
魔。
白虺心头浮起一个字,神色也变得冰冷阴鸷,忽然,伏青骨满身伤痕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又让他心头一空,随后他又想起伏青骨陨灭之时的场景。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伏青骨说过的话。
“一厢情愿,并非情,而是私欲。私欲得不到满足,便生怒、生魔、生恨,从此走上歧路……”
“大道无情,并非真正无情,而是无私情、私欲,以情情众生。”
“白虺,我对你亦有情。”
白虺又想到自己提起‘梦境’时,她曾说若‘梦境’为真,她一直赶自己走,也一定是不想误了自己的前程。
梦境非梦,幻境不幻。
白虺腰间的坠子轻轻飘动,他握紧了那枚鳞片,任由它割破手心,流出热血。
她对他一直有情,可他却一直不懂。
他果然不懂。
白虺一掌击向自己胸口,眼中顿时流下两行血泪,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
他跪倒在地,一手揪着胸口,放声大笑,又放声大哭。
笑伏青骨对自己有情,也哭她对自己有情。
他觉得欢喜,却更觉痛苦。
“原来、原来真正的情,是这种滋味。”
他终于懂得,可却也终于失去。
太晚,太短,太匆匆了。
白虺身上残破的喜服剥落,化为白衣龙君。
他捂着脸哭了许久,最后摇摇晃晃地起身,哑着嗓子对那道声音唤道:“三郎,你帮我个忙。”
三郎知道他要自己帮什么忙,并未拒绝,“好。”
浓雾散去,白虺再次回到剑阁,云述的厢房。